雨水的濕冷已經不見,渾身之餘留下宮裝的綢布蒸幹後的冰涼,夏子衿垂下雙眸,眼中的希望正在一點一點被這雷鳴陣陣,背著瓢潑大雨,被禦書房內的明聖帝悉數澆滅。
她不明白,她不懂得,為什麼明聖帝就是不肯見她。
她明明已經有了證據,她明明已經知道了是誰做的,隻差一步,就差一步,她就可以救夏晟卿了,而明聖帝又為何,連這樣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公主,公主?”
小葵的呼喚聲被大雨的嘩啦聲淹沒其中,又是一陣陣地被風灌進她的耳朵裏。她雙手緊緊攥著宮裝的裙擺,不甘與無可奈何交織著衝撞在心頭。
小葵知道是勸不動她了,於是又是深深一歎,不再言語。
瓢潑大雨之中,簷下的長廊有宮女撐著紙傘碎步走過,裙帶飄揚,脂香四溢。
“蘿兒,你悠著點兒,自知道自己雙足生得扁平,走路便更要仔細一些,瞧你這迷迷糊糊的樣子,若是再像上一回那樣冒失,差一些砸了端給皇上的膳食,看禦膳房的姑姑要不要剝了你的皮!”
那名被喚作蘿兒的宮女撓頭憨笑了兩聲,連忙陪笑道:“蘿兒曉得了,多謝錦姐姐提點!”
幾名宮女越走越遠,話語聲也漸漸聽不清了。
夏子衿跪坐在地上,眼珠子卻轉了轉忽地露出一抹笑來。
禦書房內,明聖帝手捧著奏則,讀清了上頭的字句,眉頭越皺越深,擰成了一股繩一般,牙關咬緊,麵上的肅穆之色越來越濃。
“真是好,極好!”
明聖帝氣極反笑,一旁站著的小夏子看得是膽戰心驚。伺候明聖帝久了的人才知曉,帝王之怒乃分為三種層次,一是微怒,如同海浪拍岸,雖然聲勢頗大,卻沒有多麼可怕,幾番聲勢後便歸於平靜;而是盛怒,如同洪水滔天,此番怒氣之下萬物衝刷,腥風四四;而比盛怒還要更加可怕的,是帝王的怒極,如同狂風暴雨之前的風平浪靜,讓人不由懈怠,而平靜過後卻是滔天的大怒,那是無法承擔的後果。
小夏子此刻小臉也是皺做一團,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怒極的帝王會遷怒但自己的頭上。
“小夏公公,小夏公公!”
門外的內侍小聲地叫喊著,小夏子心裏頭哎喲了一聲,瞧著還拿著奏則冷笑不已的明聖帝,心頭抹了把冷汗,一步一挪地到門邊輕手輕腳地開了一小條縫隙,用手窩在嘴邊低聲道:“什麼事!沒看見皇上正忙著呢嗎!”
他餘光往禦書房前的殿階上一看,原本筆直跪立的夏子衿已經不見了,心頭也是鬆了一口氣,看樣子,再後日大理寺卿那邊出結果之前,明聖帝是不打算見明珠公主的。
回去了也好,省得在這頭遭罪,他什麼也幫不上忙,總覺得心裏頭愧對一直照顧他的夏晟卿。
小夏子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小夏公公,您看,這眼看著要到午時了,禦膳房的菜也準備好了,皇上是打算在禦書房裏頭用膳,還是……”禦膳房的管事哈腰道,這皇上遲遲不傳召上午膳,他們也不敢不做,隻好上來催問催問,這皇上若是餓著了,遭殃的還是他們。
小夏子還當是什麼事兒,瞧了瞧八九名已經端了膳盤在禦書房門口侯著的宮女,再伸頭進屋子看了看握著奏則麵色已經緩和下來,卻已經冷得可怕的明聖帝,兩相權衡之下,還是擺了擺手道:“跟咱家進來。”
宮女們應了一聲,便端著膳盤隨著小夏子緩步移動,宮女們清一色身著淺綠宮裝,長至腳踝的單衣襦裙隨著走動而寬擺,莫不好看。
“皇上……您批折子已經批了一個上午了,奴才看著也心疼,莫不然用些膳食吧?禦膳房的宮人們今日蒸了鹿茸膏,奴才聞著可香了!”小夏子躬著身子在明聖帝一側小心翼翼地緩聲道,看著明聖帝晦澀不明的麵容,心裏頭也打鼓。
明聖帝眼睛抬也不抬,雙手還緊緊捏著那份奏則,眼中的不耐之色越來越濃,抬手擺了擺,不再言語。
小夏子見如此,自然是知曉明聖帝無心用膳,輕輕一歎,低聲催促著宮女們端起膳盤有序退下。
宮女們一個個端著膳盤便邁步而出,走在最後頭的宮女卻是一直站著不動,小夏子嘿喲了一聲,正甩著拂塵要上去提點兩句,卻見那宮女放下膳盤,撲通一聲就朝著明聖帝跪了下去。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