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隻要有證有據,隻要她能將事情查一個水落石出,那麼她就可以救夏晟卿了。
她以為,這一世重來一次,明聖帝或許會有所不同。
可是她錯了,她大錯特錯。
被侍衛遣送回墨生園的路途上,她一直在想,這一次的科舉試題泄露究竟是怎樣的一場陰謀,是皇長子夏斌下的圈套,讓夏晟卿頂罪,又或者是……明聖帝想要讓夏晟卿給皇長子頂罪?
夏子衿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思緒快速地轉動起來,指尖微顫。方才在禦書房中,她分明就要說出皇長子的名字,而明聖帝卻在緊要關頭打斷她,並阻止她說下去。
那麼換一個方向看,如此是否可以說明明聖帝根本就知道泄露試題的幕後之人是誰?所以才會在她說明聖帝是否“不敢聽”的時候,惱羞成怒將她禁足在墨生園裏。
夏子衿隻覺牙關也有些微微打顫起來,這件事的可怕有些超出她的想象,一路的雨水沾染過她的裙擺,淅瀝瀝的雨從頭而至,雖有侍衛撐著油紙傘,那一股涼意卻還是能夠透進骨子裏頭,讓人渾身發冷。
“公主……!”
她晃晃悠悠地被侍衛扶進了墨生園正殿,小桓子與小葵卻都是迎了上來,接過搖搖欲墜的她。
“皇上有令,明珠公主即日起在墨生園之中閉門思過,不得踏出半步,若有協公主出逃者,斬立決!”
侍衛長高聲嗬道,連同十幾名侍衛一起,將墨生園的各個出口團團圍住,連鳥兒也休想飛出去一隻。
“公主……現在可怎麼辦……”小葵扶著她坐下,見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便一副要垂淚的模樣。
“早知道奴婢便攔著您不讓您裝宮女了!慧兒冰兒,快去給公主燒沐浴的熱水!瀾兒,去通知小廚房熬薑湯!”
小葵指揮著宮女們忙前忙後,自己與小桓子將夏子衿扶到裏屋。她身上披著公主服製的宮裝,裏頭穿的卻是嫩芽兒綠的宮女服製,被雨水澆濕的地方深一塊淺一塊,裏衣卻牢牢地黏在身上,看著便是難受得緊。
夏子衿渾渾噩噩地任由小葵將她身上的衣物褪下來,濕噠的綢布離了身子,又激起了一陣陣冷意,簌簌地鑽進骨子裏。
“晟卿……我救不了你……”
夏子衿口中不斷念叨著這一句話,杏眼之下淌著如同斷線一般的淚,兩頰也通紅得異常,小葵伸手一摸,卻被那燙手的溫度嚇了一跳,連忙將夏子衿塞進了沐浴的池子裏頭,手裏的動作片刻也不停下。
“快,快去請太醫,公主受寒發高熱了!”
“快!把薑湯端過來候著!”
“公主!醒醒!”
夏子衿迷迷糊糊之中隻聽得小葵與宮人們的呼喚聲充斥在耳邊,卻又飄忽遠去,像一陣山風刮過山菱,將水露灌進耳中,沉重而又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晟卿……”
夏子衿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額頭冒著細細密密的汗珠,一點一點地從臉頰兩側滑落,與池水彙為一攤。
小桓子候在外頭,眼瞧著浴池裏頭的動靜,也隻能幹著急,雖身為宦官,卻也是男女有別,公主沐浴之時宦官是不得入內的。
“這可怎麼辦呢……”小葵替昏迷的夏子衿沐浴完畢,挑了件天鵝絨的暖袍替她穿上,扶到床榻之上,壓了兩床厚厚的棉被。
“太醫已經在路上了小葵姐姐,公主著高熱發得突然,也沒有提前備下藥,真真是令人操心的。”慧兒一邊用熱毛巾敷在夏子衿的額上,一邊嘟囔著,她的胳膊和頸窩也滾燙燙,用水一遍又一遍地擦著,溫度仍舊是降不下來。
“穿著一身濕衣跪上一兩個時辰,一顆心又記掛著夏總管,結果到頭來皇上仍舊是聽不進,諸多努力卻隻落得一個禁足,能不病嗎。”
小葵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望著似乎是夢魘而神情痛苦的夏子衿,搖頭喃喃道:“求諸天神佛保佑夏總管沒事吧,否則公主醒過來又怎麼受得了……”
窗外劈劈啪啪的雨聲下個不停,淹過淺淺的一層地麵,將這皇宮之中的汙濁清洗著,可那深藏在人心中的汙濁,又如何清洗。
一陣腳步響起,啪嗒,啪嗒。
那是質地上乘的羊脂膠觸地的聲音,黑金的長靴在天牢灰撲撲的地麵上邁動著,靴側繡著的金孔雀眼中一顆紅珊石耀眼璀目,在漆黑的天牢走道裏晃過一層層亮光。
那雙靴子的主人就這麼慢悠悠走著,在天牢的最後一間牢房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