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既來之則安之。驚闕站在離嵐身後,用木梳在她的頭上流連,離嵐透過那如水麵般的精致梳妝鏡,看見陌生的自己的臉。若不是看著鏡子裏的可人模仿自己的一舉一動,她無論如何也認不出自己的。鏡子裏的人眉目如畫,丹鳳眼下有一顆淚痣,薄薄的嘴唇是紅梅顏色的撓人心間的紅,微卷的黑發正被身後的少女挽起,不知會出現何等的式樣。
驚闕言語不多,她隻告訴離嵐,隨遇而安。離嵐每日跟隨驚闕識那歪歪扭扭的文字,喝著那甜甜的尋酒,不知不覺竟很少想起自己不屬於這裏了。那一日,青冥院的桃花開得正好,那蔚藍的天卻下起了大雨,雨水打的花兒紛紛落地,把那明泉的水激的飛起,驚闕甩給離嵐一個鬥笠,說著跟我去學釀酒。
驚闕化作一隻大青鳥,翅膀一扇,桃花落得更多了,青鳥飛天長鳴,叫的有些哀怨,雨停了,地上的桃花變作了小冰晶,驚闕讓離嵐用自己的花靈拾起,冰晶便被一片片緋紅花瓣包起,飛到離嵐的鬥笠裏。驚闕說,尋酒苦澀,多半是因為是落花所釀。離嵐其實不懂,舞苑的小姑娘都說這尋酒沒味道,紅仙閣的少主說這酒甜得發膩,卻是少有人說苦的,不過自己喝著就正好呢,酸酸的梅子味混著蜂蜜的微甜,聞著有莫名的奶香,卻也是少有人嚐到的味道了。
驚闕坐在窗前,磨著冰晶,不時倒入曇花露水,又看了看離嵐,問道:“你後日就要出迷境了,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離嵐想了想:“我好像忘了些事兒,驚闕,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那個,我必須要走嗎?”
“您是客人,哪有客人一直留著的道理。”
“可是南齊仙說,你也是客人。”
“我們不一樣,離嵐,你未來的變數太多,我啊,太渺小了,我留下隻是接待一下你們這些幸運的人兒,就像千年前,算了,多說無益。反正啊,我在這尋人,這點你跟我其實一樣,隻是你快尋到了,我還久著呢。”驚闕越說越慢,最後幾句幾乎是抽泣著的。
離迷境之日,飄著小雪,離嵐穿著驚闕送的千絲鬥篷,倒是一點都不冷了。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像花兒了,喜歡太陽,喜歡雨水,看見被埋在雪下的花草,就像至親受傷一樣,驚闕說離嵐的世界有一個文人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離嵐說,落紅好慘。驚闕嘻嘻一笑,又喝了三大口尋酒,然後大吼:“爽!”
驚闕沒來送她,隻是在那高樓上看著離嵐越走越遠,喃喃道:“姐姐,這位客人跟您是一點也不像呢,但我總覺得她身上有種莫名的癡情勁兒,她給迷境的每個人都做了月餅,等遇見那個人之後,別人估計就吃不上了。畢竟如果對每個人都好,往往是因為還沒有那個特別在乎的,姐姐……我…想你了。”隨後又化作了老婦模樣,拄著拐杖,在梨花樹下賣著那種千人百味的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