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柳碧玉痊愈已是半年後的事,隻是這大病一場活生生脫了柳碧玉一身皮肉,看著單薄虛弱,惹人心疼。
本是想病好了就立刻逃出柳家,可忘秋雖是未露善意卻也寸步不離,想來也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或是被夫人教訓一番。
在等離開時機的柳碧玉忽然被曲華帶走到城郊的廣安寺,說是去為某個剛剛去世的妃子送行。本想借此機會離開的柳碧玉,僅僅半天功夫,讓柳碧玉再未想過離開柳家。
玉朝地處北方,冬日綿長而寒冷,大雪也是每隔兩三天就要來一次,將玉朝京都玉城裹住像是白色絲絨上承載的晶瑩透亮的寶玉。遠眺玉城在陽光下會閃爍刺眼,折射出金色的光芒,那抹金色不是來自皇宮,而是來自柳家。
這日在玉城城郊廣安寺,當今玉皇曾榮寵一時的“穆妃”今日薨於冷宮,皇帝念舊情以妃禮葬於東陵園。
柳碧玉身穿素白錦緞棉衣又加之銀白鬥篷,本身大病初愈臉色慘白,小小的人兒都要融進這一片白色。眾人這才第一次見到已經在玉城口耳相傳數月的柳家大小姐,幹瘦的不似大戶人家的小姐更似乞討的丫鬟。倒是那麵無表情薄涼的勁兒像極了身旁也是一身銀白滾著金邊絲綢華裳的柳家夫人曲華。曲華腰若銀蛇,看不出不久前生下柳家的第二個兒子柳皓影。
柳家,就是皇族也會低首讓路。從華麗馬車下來,不理周圍的小聲討論竊竊私語,曲華一路牽著柳碧玉到棺槨麵前,“去給你娘敬香”曲華嬌軟聲音帶著冷漠命令柳碧玉。柳碧玉從身旁老僧手上接過三根線香插在香壇,不知是她大病初愈還是冷風沁人,柳碧玉的手一抖一枝香就掉落地上。
“香也上了,我們走吧。”曲華不理愣愣看著地下仍有微亮的柳碧玉,拉著冰涼的小手就上了來時的馬車。整個過程不到一刻鍾,可是那纏著冷風的沉香味道卻常常入夢擾人。
“你娘死在冷宮,你兩個弟妹被皇後照顧,也是好事。倒是你,好好在柳府呆著,你娘為你在柳家討了個‘玉’字,你就該懂事,你娘”說到這曲華頓了一下,表情不屑,又道“倒是狠心。”
不理柳碧玉已經瑟瑟發抖接著說:“你也看到那些人的眼神,你若真的跑了出去,那些想錢想瘋的市井小民不得把你活活剁了祭祖。再者你一個薄瘦丫頭離開柳府又能做什麼,難不成要進那春滿樓?就你這長相也就是個小丫鬟。”春滿樓是整個玉朝最大的妓院,聽說那十大花魁個個美豔不可方物。
“柳皓令是柳家的大少爺,也是柳氏一族未來的族長。”說到這,曲華就未再開口,隨手拿起一顆珍珠在手中把玩。
柳碧玉就坐在整個車房的角落,她抖得厲害,明明爐火燒得很旺。她不知道曲華如何知道她想要逃開,可是曲華的幾句話卻讓柳碧玉認清她自己的斤兩,本想回到那冷宮,卻忘了皇城可是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說進就進的,至於杞光王朝,她也是想也不能。她才知道這個世界若沒有柳家她可能很快就會死。而真正接觸過死亡的她,不想死。
那個“玉”字,柳碧玉從魚兒那裏知道,是柳家唯一的特權,每一代都可有一子嗣名中帶“玉”,天下隻有柳家才可不去避諱。整個柳家知道將“玉”字賜給一個從外邊領回來的童養媳時,不少族中長老找曲華理論,偏偏當時曲華一意孤行,將一塊小小的“玉”字玉墜套在柳碧玉頸上,柳碧玉仍記得那玉佩在接觸到身體時的清涼。
至於柳皓令,柳碧玉能做的就是像個丫鬟順從,因為她知道,她真正的護身符不是“柳家大小姐”不是那個“玉”字,是柳家未來族長的正房原配。
她怕極了柳皓令,卻不得不依附他。隻要想到這,她就會記起那個喂糖後他的表情,他對她恨之入骨吧?
自那日之後柳碧玉更是沉默,每日每夜幾乎躲在房中也不知道是做什麼。除了每早去給曲華和柳老爺請安,隻有這時候她才會遇到柳皓令。
柳皓令自從那次大病一場後倒是真如坊間傳言一樣遇到救命神仙,雖仍不似7歲男孩那麼生龍活虎,倒也不似曾經那麼無力虛弱,像是風一吹就會倒。
每每遇到柳皓令,柳碧玉不自覺低下頭做出極恭敬的樣子,和柳皓令保持兩步的距離,連腳步都會刻意放輕。柳皓令見到柳碧玉也不再刻意對她笑,也未曾露出任何厭惡嫌棄的表情,僅僅是冷著臉,做著原本的柳家大少爺的樣子。倒好像是柳碧玉過於小心,可是柳碧玉知道柳皓令太複雜太陰險。明明他們才七歲,心裏的結卻糾纏的緊。
柳老爺看著清晨請安的兩個孩子,雖是相顧無言倒也看出些許端倪。而深知一切的曲華,並沒有對柳老爺說任何柳碧玉和柳皓令的事。
"玉兒,最近身體可好啊。來請安怎麼連句話都不舍得和爹說呢?"柳老爺說的帶著玩笑,可也是事實。每日請安的時候無非是奉茶然後就行禮離開。自從那碗湯藥進了喉嚨,柳碧玉就再未和任何人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