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在那裏哭,晴姐當時呆掉了,當時她跟我跑著到病房的。
年長一些的醫生大概是看多了這類事情,沒有落淚,小護士哭的厲害。
我也難以控製地落淚,醫生付出了那麼多努力,最後沒有救活他,那個人才三十多歲。
後來,我跟護工一起把他推到了太平間,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死亡。
因為出身農村,沒有什麼害怕,就是難過,想人的生命這麼脆弱。
那天後來,晴姐始終一言不發。
她跟其他醫生還不同,因為她的科室很少有病人突然離世,基本上都是男科的疾病,除非那種很嚴重的,不過也不在這裏。她也許更會動容吧,其實她當時的神情是因為她知道這很可怕,不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了,也許會有更多的人因此離開。
她心情不好,我更不敢跟她說話,我給她倒開水端到她麵前,她看著我說了句:“你看到了,生命很寶貴的,知道嗎?不要吊兒郎當的,我有那麼好嗎?你就不能——”
我哆嗦了下說:“我知道了,我回頭就去別的組,我不靠近你,我遠遠的!”,我忙把水杯放下來,然後就走,我走出來的時候,她說了句:“你要小心點,知道嗎?我們知道怎麼防護,你不知道的,聽到沒有?”,她如此說,我感到她是關心我,我忙點頭說:“嗯,我知道的,你也是,好好照顧自己,聽話,有需要我的時候給我電話!”,說到這兒,我眼淚又出來了,我自認為我很堅強的人,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怎麼哭過,小時候調皮搗蛋,偷人家的桃子,被我爸拿樹枝抽的都要死了,一滴眼淚沒有掉。
可是那陣子,人變的很脆弱。
周蕾給我打來了電話,在電話裏,她哭著說:“林哥,我知道你做了義工,你跟大嫂在一起,我求求你,勸勸大嫂,讓她回來吧,我們每天擔驚受怕,我快要死了,我要見我大嫂,又不能進去,林哥,求求你!”,周蕾在電話裏哭的稀裏嘩啦的。
我安慰周蕾說:“蕾蕾,你不要哭,你大嫂沒事的,晴姐現在很好,你別哭!”
“可是電視裏每天報道出事的人越來越多,有醫生出事了,我害怕,我不能沒有大嫂,林哥,你要是幫我勸大嫂回來,我,我——”,她似乎想說以身相許,後來想也許太虧了,於是就說:“我給你一百萬!”
別說一百萬,給我一千萬,我也沒有能力勸她走,她連生命都不顧,她會聽我的嗎?
周蕾到底還是個孩子。
我在那裏安慰了周蕾好久,其實我也很擔心,我的心情跟周蕾是一樣的,隻是我比她知道這個事情不是兒戲,如果非典不被控製,那是全民的災難,這不是小事。
可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災難落到了晴姐的身上。
那是一個月後,我每天都能見到她,但是彼此都不怎麼說話,我們比之前都更忙了,病人越來越多,有護士被感染了,一個月後,我從食堂打飯推著飯車回來,一個護士見到我後忙說:“晴姐發燒了!”
我當時嚇的腿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