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個,搭個座成不?外麵實在太冷了……”
一位滿臉憨厚的男人陪著笑臉,拉了板凳,坐在了我倆旁邊。窗口那邊,切完了肉,正甩著酸痛的手腕休息的馬尾辮大嫂笑著衝我們這邊喊:“真是麻煩了。大家都搭個座吧,咱這小店小買賣,多包涵多包涵!”
我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走神,連忙將剩下的肉夾饃塞進嘴裏,端起碗又灌了幾口醪糟,抹抹嘴笑道:“不麻煩,我們正好吃完了,這就不占地方了!”
起身拉著對麵的男人出門,身後,方才夾饃的小女孩從裏麵出來,收拾了矮桌上我們留下的碗筷,用灰黑的抹布擦了擦油膩的桌子。
被冷風一刺,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腦子裏一片空白。
誰來告訴我,下麵該怎麼辦?
我抓著他的手,傻乎乎地帶著他進行著最原始,最愚笨,最傻帽,最節儉的談戀愛方式……壓馬路。
我不說話,他居然也就一聲不吭地讓我拉著走。
身為東道主,我真的是很失敗。可是我其實仍然還有點發懵,心怦怦地跳,口幹舌燥。街上人來人往,卻似乎都被他的身影遮擋在很遠的地方。
我實在是有點怕說話。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嗯,張平……”
他猶猶豫豫地開了口,我全身當時便繃緊了,腦子裏飛速盤算應該如何應對。
“這附近有沒有公共廁所……”
趴。原來是醪糟有了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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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盤鹹肉粽,一盤新加坡炒飯。外加可樂。溫和悅耳的鋼琴曲,在空蕩蕩的小廳裏盤旋。
這家快餐店店的生意本就一般,現在又是下午兩點,不是吃飯時間。在這美食之城裏,肉粽和蝦仁豌豆炒飯這樣沒特色價格也不菲的招牌菜,實在是並不如何誘人。但是店裏有暖氣,有空調,有……有幹淨的衛生間。我實在是沒有勇氣帶他這個在國外生活了十年的人去那建在垃圾站下麵,外頭坐上倆大媽,收費兩毛錢,一手交硬幣一手拿劣質草紙的露天廁所。
看來剛才走路消耗不少,看著桌上的東西,我居然隱隱仍有食欲。
衛生間的門開了又合,我向他招了招手,然後,看著他走過來,看著他其貌不揚的那張臉上,那雙藏在細邊眼鏡後的,標準的杏核眼。
一隻手在我麵前晃了晃。
“張平?”
我眨眨眼,回給他一個傻乎乎的笑。
“抱歉,我也去下洗手間。”
我幾乎逃也似的進了那間勉強雅致到可以被稱為“洗手間”而不是茅廁的地方,站在洗手池前,對著那已經陳舊得有了水鏽的鏡子,微微愣神。
鏡子裏,是一個長發披肩,化著“林憶蓮”眼妝的自己。
我忽然覺得臉上似乎發癢到不可容忍。擰開水龍頭,我掬起一捧水,要將臉上這讓我不是我的妝容洗了去,卻始終沒有勇氣,讓那水,將自己的臉沾濕。
最後,我隻是抓下頭上的發帶當皮筋,將我為了偽裝淑女而披肩而下的長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利落的馬尾辮。
鏡子裏的人,終於順眼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