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時,一趟火車,將我帶到千裏之外。
背著漂亮的小包,走在異鄉的街道上的時候,我經常會陷入一種奇怪的感覺裏。似乎周圍的一切都不真實。
人好像陷在了透明的果凍裏,麻木,遲鈍。耳中聽得到,眼裏看得見,皮膚上仍然有冷熱的知覺,但是似乎所有一切都被什麼包裹了起來,讓我的思維不能鮮明地碰觸。
如果有人攔路搶劫,我可能會對他笑。如果有人問我要一百塊錢,我可能會直接從錢包裏拿出來給。如果有一輛卡車迎麵向我撞來,我可能不會想起來要躲而是站在那裏研究它車頭上斑駁的油漆像什麼圖畫……
隻是那樣,思緒明明是清楚明白,但是自己卻仿佛不是自己,而周圍的一切都是和我無關的布景。
因為陌生得過了,所以無論如何也無法熟悉。因為無法熟悉所以無法安然,因為無法安然所以無法不緊張警惕,因為緊張警惕的時間太久,所以,身體本能地開始懈怠來保護自己了吧。
我可以分析得很清楚,但是,仍然無法不讓自己時不時地,立在陌生的街道上,聽著陌生的口音,感受著陌生的空氣,愣在那裏。
“好,我們訂婚。”
幾乎就像觸發了一個開關,我又開始感覺自己被包裹在了透明果凍裏,因為已經緊張得太累,感知得太累,所以身體開始罷工。
我真的……答應了一個男人的求婚。
在我認識他三天以後。
為了能得到一個走出去的機會,我將自己作為交換的砝碼,放在了天平之上。
很現實,很公平的……交易。
我自嘲,自嘲心中忽然湧起的那種小資的酸澀。
我還沒有談過戀愛……還沒有一個男人曾經小意地嗬護過我,狂熱地追求過我,沒有一個男人曾經眼睛裏隻有我,沒有一個男人曾經送過我一朵花,沒有一個男人曾經為我輾轉反側,沒有一個男人曾經對我說過不切實際的甜言蜜語。
天長地久,此心唯一。你是天上的月,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了給你……
戀愛,是一個夢啊。一個不切實際,但是多麼誘人的夢啊。
就像虹。隻一瞬,就黯淡消失了去。但是,哪一次雨後,哪一個女孩,抬頭看見了虹,心裏不是在讚歎的它的美,而是在唾棄它的虛無。
那個夢,我也一直想做,可是我想要為我編織這夢的那個他,始終隻是懵懂。
現在,我放棄了這個夢,為自己換取可以做另一個夢的時間。
後悔嗎?不會。這是一筆多麼劃算的交易。
遺憾嗎?怎麼可能不遺憾……無論這遺憾是多麼癡傻,多麼不現實,多麼不應該。
我畢竟才22歲……不是豆蔻年華,不是羞澀地含苞欲放,而是正在盛開,搖曳間,還是想要人來賞心悅目,想要人讚歎微笑的時候。
所以,我原諒了自己有這片刻的感傷。
“我還有一個要求。”
“嗯?”
“三年之內,我不要生孩子。”
他肯定是有疑心的。我明白。
“林青,我不覺得我可以做家庭婦女。出國後,我也希望有自己的生活。我想上學。讀碩士。這些,如果我有了孩子,就都做不了。而且,我們互相還不了解,在這樣的情況下,把孩子帶到世界上來,我覺得是不負責任。如果我們兩個之間有問題,孩子最多隻是強行將婚姻維係,將兩個人的不快活變成三個人的。而如果我們兩個之間沒有問題,三年後,我們的生活更穩定,可以給孩子更好的生活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