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蘭姨連忙縮回手,“老婆子我這樣已經四年了……”白瑉見她眼神黯淡,出聲安慰:“蘭姨,病可以治好的……”這種情況他也實在不知道如何安慰。
“癱了四年,治了四年……拖累了我女兒還有郎君……”蘭姨看向別處,長歎一聲,“醜福出事之後……我倆活活拖垮了這個家啊!”她越說越激動,雙眼含淚。白瑉聽罷也心情沉重,卻無話可說,無言以慰。
“我還有什麼活頭?還有什麼盼頭?我和醜福原先好的時候,家裏也是安穩的……現在,天天等死……我真希望閻王爺大發慈悲,早早把我收了去!”蘭姨激動地要坐起來卻沒起來成,看著就像魚兒離水落在岸上掙紮窒息的模樣。她的麵巾稍微鬆了,露出和手臂一樣的潰爛皮膚。
“蘭姨!你冷靜冷靜!老天爺不比閻王爺慈悲嗎,他一定會留下生路的!”白瑉見狀心頭酸澀,當初他的處境不比蘭姨的絕望,但母親帶著他一直堅持,一直相信有希望的存在。倘若放棄了,不再相信希望,即使它出現也不會被一雙懷疑的眼睛發現。
白瑉樂觀地安慰她一定有辦法的,卻沒法對蘭姨有任何的感同身受。
他是幸運兒,從漆黑裏成功爬出來,現在見他人在泥潭裏撲騰,他除了在一旁安慰鼓勵,別無他法。不是誰都有好運氣,他既得老天眷顧,再遇上同他一般在絕望中掙紮的人們,他就隻能旁觀,不敢再淌渾水。畢竟才爬出來,誰又顧的上誰。
“你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吧?”蘭姨稍微平靜下來,眼皮半耷拉地看著他,“蘭姨求求你,接濟接濟我們吧……你蒙大叔也不是白救你的……看在這兒份上,趁著親人健在,莫和家裏再鬧別扭,救救我們家吧!”
白瑉聽這話雖然不太舒服,但是這個理,蒙大叔救了他,他應該報答甚至以命為報。可他的命報出去了,小蓉又該怎麼辦,母親白白死了嗎……白瑉垂首不語,看來蘭姨把他當成和家裏鬧矛盾離家出走的小姐了,也是,他沒有束發,穿著母親的服裳。
“蘭姨,我是男兒郎,也並非大家千金。不是和家裏鬧別扭,而是沒有家,無處可去。”白瑉看著蘭姨頓時無光的眼睛,真誠地說,“我定會報答你們的,您放心,我不是知恩不報的人……”
“怎麼報答?”蘭姨出聲打斷。
“我……”白瑉一時語塞,怎麼報答?留下來幫他們忙,幫大叔打獵掙錢?幫著照顧癱瘓的蘭姨和癡呆的醜福?可以,如果隻有我一個人的話。
可是,他親眼看著白蓉被母親收入簪子。“小蓉在那裏……”白瑉隻能相信,可她被放在這裏麵,未吃未喝,為了擋石門還受了傷,他不知她狀況,更不知道怎麼把白蓉從簪子裏放出來。
還有,賀蘭手下肯定還在找他。到時候,就隻能來世再報恩了。
幾番思量下,還是沒有合適的回答,白瑉尷尬地杵著。
“你既不想報恩,就趕緊走吧!就當老天賞你條命。”蘭姨閉上眼睛,“若貴人以後想得起來曾經有這麼一個苦難的家為了救你,更艱難了,而且貴人還有餘力,就煩您幫幫了。”
蘭姨雖一口一個貴人,但話也是相當刺了。白瑉理虧,見蒙家確實淒慘,也就沒有什麼氣。他見蘭姨閉上了眼睛,呼吸均勻,似乎要睡了,就沉默著打量這間小屋,明白書中的“家徒四壁”是何意了。他和娘的小屋也不至於如此:一張炕,一個歪腿顫顫巍巍隨時倒的木頭小桌,上麵放著一個小缺口密密麻麻的陶碗。將他和蘭姨放在一處,是因為隻有一張炕啊。
白瑉想下炕,一掀開被子,一股悠長濃鬱的臭味撲鼻。他忍著臭味,檢查傷口。上麵撒了些藥粉,更多的是他不認得的植物磨成的泥。都是些不太淺的皮外傷,隻有腿部捕獸夾造成的傷口較深,這隻右腿暫時還不能動。白瑉也就沒法下床。
可蘭姨都下了逐客令,自己也是被人追殺的,不便久留,他便忍痛穿鞋下炕,扶著牆一跳一跳。他剛跳到門口,迎麵撞上一個農婦。“對不起,我沒看見。”白瑉先道。農婦拿著一籃子他不認得還險些被撞翻的植物,抬眼道:“你就是被蒙哥救了的小孩?”
“啊……嗯。”
“這是要走嗎?”
“嗯……不能再拖累蒙大叔一家了……”
“撿了個白眼狼啊。”農婦麵無表情看著他,“就你這傷出去了也是喂狼,不是白費蒙大哥一片苦心?現在拖累,以後可不一定呐!”
“啊?”
農婦繞過他進屋:“你若不是白眼狼,就留下搭把手。他們家太難了……”農婦邊說邊走到炕邊掀開蘭姨身上的被子,拿出一把植物塞嘴裏嚼碎,再吐出來敷在蘭姨皮膚潰爛處。蘭姨醒了,隻是睜著無神的眼睛,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