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深近來每次去醫院探望高訪,回來之後都有點懷疑人生。

就比方說現在,他看著人家吃個水果的架勢,就不禁懷疑自己之前吃的那都是飼料。

吃葡萄,不僅要剝葡萄皮,還要切開,對,沒錯,就是每粒葡萄都切開,去籽,用小叉子叉好,擺在精致的盤子裏,光是端給他還不行,還得要人喂,喂到嘴邊的那種。

吃蘋果,去皮,用熱水燙過,切成整齊劃一的小方塊,然後重複上述裝盤投喂步驟,人家才會在看書之餘賞臉吃上那麼兩口。

吃胡蘿卜,去皮蒸……算了,胡蘿卜就不說了,嘉樹就是上次目睹了他吃片胡蘿卜還要人又勸又哄又喂那個盛大場麵受了內傷,從此再也不肯在用餐時間踏進他這病房半步。

嘉樹原話是:太他媽矯情了。

高訪一句回懟到了點子上: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一日五餐,定時定點定量,科學搭配,葷素均衡,在這樣的精細化管理之下,失掉的那些體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回來。

盧深在沙發上坐著坐著漸覺自己十分多餘,隨口扯了個由頭就溜了,沒想到蒼天有眼,這邊廂,高總的好日子也過到了頭:

“我過兩天要出趟差。”袁來又插起一小塊葡萄果肉遞到他唇邊,忽然說。

“出差!?”高訪反應奇大,一把推開她手,“出什麼差?”

“就和你上回一樣啊,”袁來自己吃上了葡萄,“打著出差的幌子幹點不可告人的事兒,怕你擔心嘛。”

高訪把手上的書一扣,分外嚴肅,“你在開玩笑?說你在開玩笑。”

“我在開玩笑。”袁來老老實實一點頭。

高訪鬆了口氣,身體靠回去,又問,“什麼時候回來?”

“不回來了。”

這話聽了就讓人氣不打一處來,他深吸口氣,抓起那本書橫在眼前,再看都不看她。

“你書拿反了。”罪魁禍首好言提醒。

“我就想這麼看。”有人死不認栽。

她拿開他手中的書笑著親上來,唇間銜了粒葡萄,吻他之際,小舌頭把葡萄渡給他,然後坐回來,正正經經地發問:

“好吃嗎?”

高訪喉結動了下,麵上還是一片端方,“沒怎麼嚐,再來一次。”

再來再有。

又一粒葡萄遞上去,酸酸甜甜,冰冰涼涼,在兩人唇齒之間泛開。

身後忽地響起敲門聲,有人立在門邊重重扣門,聲音威嚴,“袁袁。”

是戴安。

袁來霎時嚇得魂飛魄散,一把推開高訪蹦至地下,慌亂中葡萄果肉嗆進喉管裏,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來。

高訪鎮定下床給她倒了杯水,待得人平複了些,上前接過戴安手中花束,道了聲謝,請人落座。

戴安坐在沙發上,環視病房一周,看定高訪,“高總,方不方便單獨聊兩句?”

“不方便。”袁來無縫對答,臉咳得通紅,一下擋在他身前,“媽媽求你別嚇唬他了,他生病剛好。”

別嚇唬,別欺負,又是這套話,高訪都已經聽出心理陰影來了。

“來來,時間要來不及了,回警局吧。”高訪旁敲側擊了一句。

“啊?”袁來回頭看他一眼,裝傻,“我……來得及。”

高訪望定她,還不到兩秒,她就慫了,起身拎起自己的背包往出走,實在是放心不下,一步三回頭:

“那我走啦?”

“那我可真走啦?”

“我這就走出這個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