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還是要出差,一走半月。

幹法醫這一行隔三差五也要交流學習,如此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師父師兄高風亮節,堅決一致地非要讓給她,不去都不行。

袁來走那天高訪去送她,難得獲準出了醫院,但還不許他開車,臨時拉助理小張過來當司機。

人都快到機場了還是放心不下。

“我已經和護工交待好了,你每天一定要按時吃飯知道嗎?飯也不可以吃太多,就吃我定好的量,吃飯的時候要細嚼慢咽,吃完飯就出去散散步,不可以馬上躺下;一定要記得吃水果,蔬菜也要吃,不可以挑食;每天要吃的維生素片我都分好放在藥盒裏了,一個格子是一天的量,飯後立刻吃,否則會刺激胃;隻能喝溫水;酒肯定是不許喝了,一口都不許。”

她一下子說了這麼多,卻還是覺得遺漏了什麼,苦思冥想,遺漏了什麼呢?

“哦,對了!不許熬夜,按時睡覺。”她又補充道。

高訪靠在後座上,握著她的手,眼睛望向窗外,也不知在想什麼。人家一通叮囑,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你哪怕象征性地應上一聲呢,袁來著了急,傾身上前扳過他的臉,小媳婦似的委委屈屈問他,“阿訪,我和你說話呢,都記住了嗎?”

高訪看著她,人有點沒精神,黑眸幽杳,半開玩笑道,“你幹脆帶上我得了。”

袁來愣了一下,隨即否定,“不行。那邊氣候太幹燥了,飲食你又不習慣,好不容易才恢複了些,快別鬧了。剛才我跟你說的都記住了麼?”

高訪歎氣不答,抱住她,蹭蹭她的臉,“我可記不了多久,你早點回來。”

“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她柔聲安慰,“我會每天給你打電話的。”

話猶在耳,可真正過起日子來,卻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你知道你這是什麼嗎?”嘉樹故作高深,“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呐!讓人伺候慣了,自己連筷子都不會使了吧?”

他和盧深隔三差五就來幸災樂禍一場,有一回進門正碰上高訪啃蘋果,兩人狂笑不止,爭相問他,“誒,你這蘋果怎麼不切塊兒了?”

高訪興味索然,嘴仗都懶得打,每天就等她的電話,不過也說不上幾句,那邊課程安排得很滿,活動又多,她隻能見縫插針,得了空就傳條信息給他。

就這麼死撐活捱,轉眼中秋將至,他日日無所事事,連書都看不下去,唯二的任務就是吃飯和睡覺,煩躁中不禁自問他是不是真如嘉樹所言矯情得過了頭,人是不是隻要但凡嚐過了甜,就連丁點的苦都再難忍受?

這種事情不能細想,一細想下去自己之前那三十幾年就約等於白過了。

何以解憂?唯有睡覺。這是謀殺時間的最好方法了。

有一日,將近傍晚時分起來,暮色初顯,日頭漸落,打開手機顯示有未讀信息,袁來傳的,隻短短一行字:

阿訪,北京在下雨。

信息接收時間顯示十三點二十一分。

他躺著,舉著手機看這麼幾個字,窗外陽光亮麗,落日餘暉灑滿床頭。

千裏之外,寒雨連天,她也許就交疊著雙手趴在窗台上,眼望著荒涼的街道,雨簾越織越密,不遠處,白楊樹上的水珠彙成一點又落下,點點滴滴,落成北方蕭瑟的秋。

惦念一個人就是這樣了,陌生的城因為她的短暫居停而變得熟悉莫名,甚至於日日關注那裏的天氣,熱了不行,冷了不行,陽光太毒了不行,陰天下雨也不行,有風有霧有雪有沙,統統都不行……她不在我身邊就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