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箱裏還裝著別的一些東西,都是他的,從小到大得的獎狀,用禿了的鋼筆,幾本翻得卷邊的課外書,一個拳頭大小的存錢罐,搖一下,叮當作響,裏麵原該塞滿的硬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清掉了。
駱遇川又翻了翻,從底下翻出一本《新華字典》,信手翻開,扉頁上有兩個黑塊塊,他仔細辨認了一下,認出第一個黑塊塊原本寫著他的名字,被劃掉之後寫上了“駱偉”,之後“駱偉”也被劃掉又重新寫上了他的。
他恍惚想起,這本字典是他小學二年級評上三好學生之後學校發的獎品,等到後來駱偉長大上學,也沒問過他,就把字典偷偷拿去把他名字劃了寫上了自己的。
當時應該是打了一架吧,駱遇川記得小時候也沒少和駱偉打架,張晶總是要他讓著駱偉,他也常提醒自己不要和駱偉爭,可畢竟還是小孩子,哪能回回都管住自己的脾氣處處忍讓。
其實那時候他已經上初中用不上這本《新華字典》了,可住校的他偶爾回一趟家,發現自己一直好好愛惜的獎品被駱偉胡亂扔在桌子角,自己的名字還被劃成了一砣黑塊塊,那股火氣真是怎麼壓都壓不住。
如果沒記錯,那時候好像他還在糾結為一筆學校催收的費用該怎麼向駱正強和張晶開口。
初中生的他和小學生的駱偉打起來,不管事出何因,錯的都是他。
張晶抱著幹嚎的駱偉心疼地查看有沒有受傷,一邊訓斥他:“你當哥哥的,都這麼大人了,還跟弟弟動手,你沒點良心嗎?你都不用的東西,弟弟拿去用怎麼了?”
駱正強照“家規”拿尺子抽了他的手心,不過那也是他第一次無論如何不肯認錯,非要要回那本字典。
張晶把在打架中掉在地上被踩了好幾腳的字典扔給他:“拿去拿去,小偉不哭,媽媽給你買新的。”
他把字典撿起來,仔仔細細地把上麵的腳印擦掉,把駱偉的名字劃去,再把自己的名字認認真真地寫了上去。
一陣手機鈴聲把駱遇川從回憶中拉了回來,他一時還有些恍神,好一陣沒想起來手機放在哪裏,站起來往身上摸了摸,又到處看了看,才想起來手機在進門的時候隨手放在了鞋櫃上。
電話竟然是駱偉打來的。
駱遇川在電話快要掛斷時接了起來:“喂。”
駱偉囂張又不耐煩的聲音馬上傳了出來:“東西收到了吧?”
駱遇川看看茶幾上敞開的紙箱:“嗯。”
“那你聽著,你的東西全都還給你了,從此以後你和我們家再也沒有關係了,井水不犯河水,你明不明白?”駱偉說。
駱遇川眼神凝了凝,沒有說話。
駱偉冷笑著繼續說:“新聞我們都看了,爸不相信,特意去買了報紙,還叫我把網上的消息也找給他看,嗬,都上新聞了,你那些醜事還能賴得了?”
駱遇川眉心跳了跳,他閉上眼睛,在眉心輕輕摁了摁。
“怎麼不說話了?”駱偉得意,“以前教訓我不是一套一套的嗎?駱遇川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搞同性戀,還他媽被掃黃掃進局子,哎哎,我跟你說,這他媽夠我笑一輩子!”
駱遇川重新坐回沙發上,靠著沙發背,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駱偉的言辭對他根本沒有造成任何的傷害。
“喂!說話啊!”駱偉叫囂著,“你知道看過你那些新聞媽怎麼說?她說她後悔當初把你從福利院領回來!養個白眼狼就算了,這是養了個禍害啊,靠,以後你可別說你是我們家的,我們跟你沒關係,沒關係!”
“說完了?”駱遇川平靜地說。
“嗯?你要丟丟你自己的臉,別扯上我們家……”
“你要清算怎麼不算清楚一點?”駱遇川冷冷地打斷他。
駱偉愣了愣,警惕地問:“什麼意思?”
駱遇川淡然道:“我給爸媽的是應該的,但你要算,就把我給你的算一算吧,限量球鞋,背包,耳機,手機,MP3,PSP,你上的輔導班學校搞活動交的各種費用,所有你找我要的那些,購物憑證轉賬紀錄我都留著,要清算,我們就一筆筆來算,我想想,也不多,這麼多年加起來,也就不到十萬吧。”
手機裏沉默了幾秒,駱偉突然吼道:“駱遇川,你他媽到底什麼意思?”
駱遇川無視他的怒吼,依然淡然地說:“不是照你的意思清算嗎?既然怕我髒了你的名聲,那就把這些都還了吧。”
“你……”
駱遇川再次打斷他:“你先算著,我不急,什麼時候有空了,會來找你要的。”
不等駱偉再吼出什麼來,駱遇川掛了電話,把手機隨手往旁邊一丟。他仰頭看著天花板,閉上眼睛,緩緩地呼吸,過了好久,沉沉地歎了口氣。
門口傳來轉動鑰匙的聲音,駱遇川猛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大門。
門推開,江淼推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走進。
駱遇川站起身,愣愣地看著江淼,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江淼鬆了行李箱,把背上背包摘了往地上一扔,大步走過來抱住駱遇川。
“我回來了。”江淼說。
駱遇川僵了片刻,慢慢抬起胳膊,緊緊地回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