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姨輕輕彈了彈煙灰,微翹著一節蘭花指,一如當年的優雅作派:“這第二個,我們其實也算同行,我也是從事金融行業的。”
朝暉淡定說道:“哦,那這個我大約知道一些。”
“你知道?”本以為他會大吃一驚,現在輪到媚姨意外了。
其實上海這麼大,既然媚姨能曉得朝暉,同樣他也能輕易打聽到她的信息,當時在調查報告第一頁,他便注意到那家公司法人代表一欄寫著“李妍媚”三字,這個名字不算特別普遍,所以朝暉隱約感到似有玄機。
“您經營的企業,是上海一家大型融資租賃公司吧?您可厲害啊。”朝暉讚賞道。
媚姨也發現眼前之人也非等閑之輩,不動聲色就掌握了自己的信息,於是自謙道:“小意思,和你們年輕人沒法比。”
“此外您還有一個江湖外號,叫‘武媚娘’。”
“媚娘?武則天?”婉玲聽到這麼好玩的外號也十分好奇。
“哈哈,朋友們給的麵子,瞎取的外號,我哪有那麼厲害……”
原來這個媚姨此前並未提及的下半生,其實也同樣精彩……
她的巨富之家雖然逃過了海外一劫,但卻最終栽在了自己的土地上,50年代,他們的資產被沒收了,一代商業傳奇就此徹底覆滅。
他父親反應過來後,預知大海的風向變了!於是當機立斷,立即斬斷她的情緣,逼其嫁往蘇北偏遠之地。
作為新時代的女性,媚姨怎麼也無法理解父親的決定,也絕不可能接受這樣粗魯荒唐的安排;
雖然當時風華正茂的媚姨寧死不屈,但最終還是不得不向大時代屈服;
事實證明這殘酷的決定卻是何其正確而明智的選擇——全家唯獨她一人幸存下來。
那是一段極其清苦的歲月,對於她來說尤盛,手腕動脈處上三道深淺不一的疤痕無聲的述說著那段苦難……
隻是現在,她吐了一口煙,一切就讓它煙消雲散吧。
所以當改革開放的春風席卷大地,她多年的壓抑終於得以爆發開來,於是她奮不顧身返滬創業!
隻是包括自己丈夫在內,周圍沒有任何人支持,所有人都無法理解:她一個弱女子、蘇北農村的中年農婦,怎敢隻身下海?真是一個瘋女子!
為什麼敢下海?隻因金鱗豈是池中物,鳳凰又如何能棲身麻雀枝?
下海光有滿腔熱情是沒用的,隻是她天生不是一個凡人,龍王爺的兒子會鳧水,她全身流動的血液中自帶從商的基因!
她延續了家族經商的傳統,在那物質極度短缺的年代,瞅準了商機並四處轉手各種物質賺取利差。
一開始隻是從小物品賣起,從廣東倒賣一些日常用品:
“進價1元的洋傘我5塊賣出,進價3元的皮鞋我10塊給人家,論斤稱來電子手表我用軍帽裝了到處兜售……”
後來這批人被定義為“倒爺”,專門指在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過程中,尤其是在價格雙軌製時代,這些利用計劃內商品和計劃外商品的價格差,在市場上倒買倒賣有關商品牟利的群體。
媚姨:“那是一個亢奮的年代,大概所有人都壓抑了太久了,苦了太久了,金錢的欲望一旦被點燃,其威力可想而知。”
當時的國際倒爺牟其中,用川東某城瀕臨倒閉廠裏的積壓罐頭從俄羅斯換回了民航飛機,雙方受益的同時自己也猛賺了一大筆,直至成為當時中國的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