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按照護士的指示匆匆辦妥了手續,回到病房門前,卻發現哥哥依然維持著同剛才相同的姿勢。
“哥哥……”寧靜試探著輕聲呼喚,卻沒有得到回應。
寧靜在寧威的床邊坐下,握住了寧威沒有打點滴的右手,又輕聲呼喚:“哥哥。”
寧威依然沒有回應。隻見他英俊的臉上透出茫然的神色,深黑的眼眸望著前方,卻看不到焦點在哪裏。
寧靜湊到寧威的耳邊,用盡全力大聲喊道:“哥哥!”
門邊躺著的老人翻了個身,不滿地嘟噥了幾句話,令寧靜的臉一紅。可是,寧威還是沒有半點反應,依然呆呆地望著前方。
寧靜的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巨大的恐懼。如果哥哥從此以後一直保持這種姿態怎麼辦?如果她會永遠失去哥哥的笑容怎麼辦?如果連這最後一個,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也失去的話,她該怎麼辦?
眼淚從眼光中滾落,順著臉頰滴到寧威蒼白的手背上。寧靜用力抱住寧威,將臉埋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髒有力地搏動。
“哥哥……我不要失去你,你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你這是假裝的對不對?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一點都不好笑哎!”
“……靜?”寧威遲疑的聲音。
寧靜立刻從寧威懷中抬起頭來,雙手捧著寧威的臉頰,帶著淚笑了出來。
“哥哥,你嚇死我了。”
“對不起,剛才似乎一時走神了……”寧威的臉上掠過一抹苦笑。
寧靜望著寧威蒼白的臉色,感到深深的心疼。她站起身,將寧威的頭攬在懷裏,撫摸著寧威看上去倔強,實際上很柔軟的頭發。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寧靜囈語般地不斷說著,不知道是在安慰寧威,還是在安慰自己。
寧威順從地將臉貼在寧靜的胸前,猶豫著輕聲說:“……你知道了?”
“嗯。”
“你還好吧?”
“一點也不好……”
“別太難過了。這是媽媽自己的選擇,不管結果怎麼樣,我們還是祝福她吧。”
“不會……”
“那就好。”
“我擔心你呀。”
“你又瞎操心。女孩子家老這樣會長皺紋哦。”
“你剛才的樣子很可怕……”
“靜……”
“我怕失去你。”
“不會的,不會的……”寧威安慰著寧靜,輕輕拍著寧靜的手背。
可是不知為何,寧靜總覺得寧威是在敷衍她。
醫生診斷寧威是由於“情緒波動引起的暫時性休克”而昏倒,安排寧威住院觀察一夜。
急診病房的條件和曾經寧威住過的特需病房完全不能比。下午的時候,又送進來一個摔斷了腿的中年婦女,一直哼哼唧唧地叫喚著,她的家屬和朋友也輪番來探望她。那位阿姨用難以想象是斷了腿的人的旺盛精力和朋友們聊著八卦,令寧威和寧靜不勝其煩。
夜晚,那位阿姨的朋友們終於離開了病房,寧威對寧靜說:“我沒什麼事的。你也先回去吧。”
“我不要,我就坐在這裏陪你。”寧靜任性地抗拒。
“聽話,晚上坐著睡不好覺,會著涼的。”
“那我就不睡了,看護你一夜。”
“傻瓜,我又不需要看護。”
“……哥哥,我不敢回到那套房子……”寧靜怯怯地說。其實她隻是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寧威,對那所房子則半點恐懼感都沒有。畢竟她沒有親眼看到母親的屍體,即使從警官口中聽說母親上吊自殺了,也沒什麼真實感。但是她不這麼說,哥哥就不會留下她。
“……好吧。”寧威這才首肯。
夜晚,寧靜趴在寧威的被子上,不舒服地淺眠著,中間醒來幾次,都發現寧威睜著眼睛。
“這麼晚了,為什麼不睡?”寧靜用比耳語更輕的聲音質問,似乎在責備哥哥霸占著床卻不好好睡覺。
“對不起,我睡不著。”寧威語氣中混合著歎息地說,然後閉上了眼睛。
“乖,睡睡就睡著了。”寧靜嘟囔著,困倦地重新趴到寧威的身上沉睡。然而,盡管乖乖閉著眼睛,整整一夜,寧威的大腦都無比清醒。寧靜的眼淚、母親的一身紅衣交相在他的腦海中閃現,而最終停駐在他腦海中的畫麵,是陸青嵐離開他時的那個表情,久久揮之不去。天大亮的時候,寧威終於放棄般地睜開了眼睛,重重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己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