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孟劍也隻是回了一條:“我不怪你。”短短四個字,讓孟想如鯁在喉,覺得一輩子都不會活的輕鬆了。
孟想忍不住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手背有些潮濕,但是淚水並沒有流下來。為了自己的信念,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傷害了太多的人。他視頻中涉及到的那幾個臨時工,都無一例外地被開除了。自己的堂弟再次回到的無業的窘境,自己也不得不離開那麼摯愛的崗位。這一切,是否值得?
孟想再次擦了一下眼角,轉身堅定地走出了大門。這個時候他好想找人說說話,走出不到50米,他就撥通了夏曉炎的電話,電話那邊剛一傳來曉炎的聲音,孟想的聲音就忍不住嘶啞了,他說:“曉炎,我想跟你說說話……”
孟想不知道夏曉炎此時此刻正在陽春,他並不知道夏曉炎所經曆的這一切變故。當兩個人在春江大道旁的咖啡廳坐定的時候,彼此心裏都心疼地揪了一下。一個多月沒見,兩個人都瘦了。夏曉炎是因為這幾天擔心夏立本,吃睡不好,眼窩深陷,帶著深深的憔悴;孟想就更不要提,除了憔悴,臉上還帶著頹敗的氣息。
孟想先問:“曉炎,你回來了怎麼沒告訴我啊?”
夏曉炎把著咖啡杯歎氣說:“我也是昨天才到。我爸爸病了,突然住院,媽媽連夜叫我回來的……”
孟想關心地問:“怎麼了?什麼病?嚴重麼?”
夏曉炎說:“還好!就是急火攻心,又急又氣,心髒一時出了點問題。大夫說,好像還有血栓,幸虧發現的早,搶救的也及時。不過,就算這次好了,出院了,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拚命了。”
孟想又問:“我還不知道,你爸爸在朔縣做什麼?”
夏曉炎猶豫地看著手裏的咖啡,她想起了許世勇的話,如果,孟想知道了夏曉炎的生活狀態、知道了她的父母身家,他是否還能平靜地走進她的生活?
孟想看出了夏曉炎的猶豫,關心地問:“怎麼了?不舒服?”
夏曉炎做了一個深呼吸,定定神,說:“孟想,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媽媽是朔縣一個工廠裏的工程師,現在企業效益不太好……”
孟想說:“這個你說過啊……”
夏曉炎接著說:“我沒告訴你我爸爸,他在朔縣開煤礦……”
孟想小小地吃了一驚,問:“開煤礦?什麼意思?是礦主?”
夏曉炎苦笑了一下,自嘲地說:“就是你們開玩笑經常說的‘煤老板’。”
孟想心裏這一驚不小。從小長在陽春,對朔縣這種煤礦大縣他是了解的,對於當地礦主的富裕程度他也是知道的——縱然沒見過,也經常聽過。陽春這種三線城市,平時能出的新聞並不多,但是,每逢朔縣的煤老板家中辦紅白喜事,就會有港澳台一線明星造訪,唱一首歌20萬已經不是新聞。曾經有一段時間,朔縣的幾個煤礦主家裏接連辦喜事,你方唱罷我登場,你請周潤發我就叫成龍,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段日子,朔縣的流水席幾乎辦成了一線大牌的演唱會。
孟想愣住了,緩了緩神才接著問:“那……你家裏生意……還好吧?”
夏曉炎歎口氣說:“前幾年還好,這幾年聽我爸說,煤礦越來越不好幹,國家政策收得緊,縣裏盯得也緊,還說,設備老化了,安全生產這塊看不好就要出事,現在一出事就要封礦,所以,他現在正想著轉行。可是,剛轉了大半年,就出事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夏曉炎說家裏生意不太好,孟想本來都揪起來的心卻稍稍放鬆了些。不過,他還是關心地問:“出什麼事了?”
夏曉炎環顧了一下四周,低聲說:“你這幾天看見網上的新聞了麼?就是全客隆超市賣臭雞肉的事?”
孟想頓時汗下來了,問:“怎麼了?我知道……”
夏曉炎把頭伸近些,低聲說:“全客隆就是我爸辛苦了一年多剛剛開業的超市,他想今後把煤礦收一收,轉行做商業。他為了這個超市,托關係、跑貸款、和政府部門做了好多工作,好不容易開起來了,卻碰上這種事!本來,那幾個員工做了這些事情,他們管理層根本不知道,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跑來我們超市做臥底,偷怕了一堆東西,然後就傳到網上。現在超市也關門了,雖說是勒令整改,可改到什麼時候誰也不知道!本來這家店就陪著錢,我爸說,至少兩年才能回本,現在倒好,那麼多資金壓在上麵,老百姓又天天罵街,即使以後能開了,在陽春我們的牌子也臭掉了,這生意還怎麼做啊?”
孟想就像被雷擊了一樣,乜呆呆地坐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夏曉炎自顧自地說:“聽我爸說,偷拍的一定是內行人,應該就是你們電視台的人。我爸讓許世勇在處理這事。許世勇你認識吧,也是咱們學校的,他爸爸也是開煤礦的,跟我從小就認識,我們兩家關係挺好的。他一直想做商業,全客隆籌建的時候他就來了,現在多虧他在打理這些事。我什麼都不懂。本來,我就想當個老師,跟我媽媽一樣,以後做自己的專業,希望能有自己的成就。我爸老是抱怨我不接他的班,我對他那些礦啊超市啊也不感興趣,也沒想過要做這些,所以,就一直跟沒跟你提過。可是現在,我看我爸那樣子真是心疼。老麻煩許世勇也不是辦法。孟想,你能不能幫我查查,是你們電視台誰幹的啊?他想幹什麼?要錢嗎?那他放在網上幹嘛?網站能給他多少錢?我去問過許世勇,可是他和我爸就不想讓我管這事,老是瞞著我。孟想,你能不能幫我查查啊?”
孟想完全傻掉了。他以為自己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心理準備,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偷拍的超市竟然是夏曉炎父親的產業;他一心要擊倒的那個“大鱷”居然是自己女朋友的爸爸。他腦子一片混亂,混亂到不能思考。他隻有反問自己,如果事前知道全客隆是夏家的企業,他還會不會這麼做?他還可能去偷拍嗎?偷拍完了,可能會傳到到網上嗎?
他看看夏曉炎期待又焦慮的眼神,他發現自己根本不敢直視她。夏曉炎不明就裏,還是焦急地追問:“孟想,你能幫我麼?”
孟想慢慢抬起頭,眼睛看著夏曉炎,她膚色暗淡、眼睛裏帶著淚光、鼻頭略微發紅、嘴角淺淺地裂出了口子。孟想心疼又愛憐地看著她,很想伸出手來撫摸一下她的頭,但是他忍住了。他竭力克製著自己加速的心跳,盡量用平緩個口氣對夏曉炎說:“夏總……是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