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抗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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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似榕的研究室位於離S大十五分鍾車程的一個後山裏,鳥語花香,樹木成蔭,如果不是他帶路,連我這個本地姑娘都不會知道,在寸土寸金的S市裏還有這麼一處世外桃源。

於是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三分,還被貼上一個空穀幽蘭的標簽。

樂似榕把我帶進實驗室,將我交給一個穿白大褂臉如月球表麵的師兄,然後轉身走了。

月球師兄看我一眼,眯起本來就像門縫的眼睛,眼珠子跟黃豆似的:“新來的,啊?”

我忐忑不安點點頭。

“穿上這些,去第二個窗戶那邊盯儀器去,注意看,要是指針超過紅線就喊我們。”

他遞給我一件白大褂,一雙藍色的塑料鞋套。

我連樂似榕的麵都沒能再見一眼,就被獨自擱在一個角落裏,看了三天儀器。

三天,整整三天。

那件白大褂可能是按照姚明的身材定做的,掛在身上活像個麻袋,我精心挑選的連衣裙頓時沒了用武之地,媽媽從日本帶的涼鞋也被束之高閣,因為在這裏進出必須穿平底鞋,月球師兄很快就給我拿了一雙“十字”帆布鞋過來。

嗯,在我小六的時候,那雙鞋賣五元,估計現在能漲價到十元。

——我的美貌,我的聰慧,我的機智,我的一切優點都被白大褂和帆布鞋隱藏起來,每天我都呆呆望著那個儀器,心中惆悵萬分。

有時我甚至很希望那指針能夠超過紅線,至少能夠讓我大喊一聲,凸顯自己清亮的聲線,可沒有,一次也沒有,那指針固執的停在離紅線大約三公分左右的地方,死活不肯下來。

沒有樂似榕的實驗室是不完整的,我感到深深的悲哀。

到第四天的時候,也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呼喚,我終於如願看到了那個頎長身影。

他從走廊另一頭走來,手上拿著一個記錄數據的夾板。

陪在他身邊的是一個嬌小玲瓏的姑娘,那件白大褂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顯得身材濃纖合度。

姑娘正在對樂似榕說話,她梳著當下最流行的波波頭,臉上掛著淺淺的梨渦,兩條細白的小腿跟嫩藕似的。

——不,這些都不會讓我嫉妒,讓我產生憤怒的是,她竟然穿著一雙高跟鞋!

雖然鞋跟隻有五公分厚度,但那是一雙非常女人的涼鞋,我清楚看見了她白玉一樣的嬌嫩皮膚,花瓣一樣的粉紅腳趾頭,在細綁帶的纏繞下有著別樣旖旎的滋味。

這兩人經過我身邊時,我聽得很清楚,那姑娘用的是純正的英文,而且夾雜著大量的術語。

樂似榕完全沒有注意到我。

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十八年的人生裏,我第一次麵對異性這麼失敗。

完敗。

回家後我對著鏡子反省,對著雜誌反省,對著電視反省,最終終於得出結論——我太土了。

白裙子,黑長直發,這一套對喝洋墨水長大的樂似榕根本就有沒吸引力,他肯定喜歡那種所謂的有個性獨立新女性。

我覺悟了,我要對症下藥,我要變得fashion。

當天下午回到家,我找了一家最貴的號稱日本發型師坐鎮的美發店,要求造型總監給我設計一個最fashion的發型。

那日本人對著翻譯嘰裏呱啦說了一堆,翻譯就問了我一句:“姑娘,你要不要留劉海?”

我惆悵了。

光著腦門十八年,我還真不知道要不要留劉海。

於是那日本人又對著翻譯嘰裏呱啦一堆,翻譯朝我笑:“總監說你的臉型不錯,適合大部分發型,不過有劉海可能會顯得活潑一點。”

我翻了翻手裏的日本美發造型書,上麵絕大多數模特都是有劉海的。

“那就要劉海。”

我咬牙。

走出美發店,捂著完全幹癟的錢包,我的一頭及腰長發已經被剪成了披肩長短,黑色被染成了栗色,發燒內卷,若有似無的劉海輕輕垂在眉毛上,翻譯解釋說這叫“空氣感”。

當時我還不知道,幾年後這個發型會以“梨花頭”的名義大火特火。

我一進門,老爸嗷的一聲就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你怎麼!你怎麼……”他指著我的頭做心肌梗塞狀。

我才不理他呢,徑直走進房間,將被剪掉的三十公分長發從包裏拿出來,用紅線捆好,細心收進抽屜裏。

我用劉海宣布告別青澀時代。

4

第二天早上出門,我用了半小時研究自己的劉海究竟該三七分還是四六分,最後又花了十五分鍾將它們定型,這才蹬蹬蹬咬著麵包從樓道裏衝出來。

雖然已經入秋,可S市的天氣跟鬼一樣炎熱,我挑了一件黃底碎花的連體短褲穿上,飛一般的跑去趕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