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心公子,請更衣。”丫環惠兒手裏捧著一疊新衣,對著窗前落落寡合的背影叫道。
自從昨夜來到此地,除了飲食起居,這名少年一直站在窗口,望著外麵發呆。是在想家吧?想到自己剛來之時曾經想家想到躲在被子裏偷哭了好幾宿,惠兒目露同情。一入太子府,想要出去可就千難萬難了。
少年一動未動,單薄的背影在大片的夕陽下,顯得如此纖細而無助,她不由擔心地喚他,“稱心公子?稱心公子?”
一連喚了好幾聲,悟蓮這才反應過來,丫環是在叫他。是了,他已被更名為“稱心”了。他自嘲地撇了撇嘴巴,稱心?稱何人之心?
“何事?”他淡漠地轉頭。
惠兒將手中的衣物略略舉高,“稱心公子,請您更衣。”
又是新衣,一天要他換幾套衣服!他心中厭煩,麵上卻未表露出來。
“你放下吧。”
惠兒將衣物放在床邊,又道:“這是太子殿下吩咐要您更換的。”
悟蓮麵無表情,“知道了,你下去吧。”
惠兒不放心地叮囑,“太子殿下可能一會兒就會過來,請您盡快更衣。”
見少年點頭,她這才退了出去。
悟蓮走到床邊,隨手翻了翻衣物。衣服用料極為講究,摸起來光潔順滑,件件皆為精工細作。
華貴的衣衫,正好得配沒有靈魂的玩偶。他鄙棄地想道,厭惡地將之扔回床上。
一縷陽光自窗外射來,他眯眼望去,夕陽紅豔豔的,像極了那人喜愛的衣衫。他不由推門走出。
惠兒見他仍穿著早上的衣服出來,不由驚慌地說道:“稱心公子,您為何還未更衣?”
悟蓮瞥她一眼,索性脫下身上的紫衣,狠狠地扔給她,“我就是不想穿這些衣服!”
惠兒慌亂地接住,不知所措地跟在他的身後。
“不要跟著我!”悟蓮瞪她一眼,往院中走去。
惠兒似被定身,呆呆地望著隻穿月白中衣的少年,無法理解看似柔順的他,為何忽然大發脾氣。
悟蓮來到池邊,碧水中映出一副蒼白的麵孔。
他抬頭望向夕陽,火一般的顏色,明朗而又溫柔地覆耀在身上,就像她給人的感覺。
他的目光被夕陽映得亮起,如果是她,定然不會這般焦躁遲疑,任何困難都不會令她失去應有的顏色。
他張開手臂,讓陽光盡情傾灑於身上,仿若與之輕輕相擁。
一股暖流劃過心間,纖瘦的少年在荷塘邊緩緩踮起腳尖,與夕陽共舞。
無樂,他自成節拍。
旋身,轉頸,展臂,下腰,指若蘭花,流影繽紛。
風過,吹起一地落葉,和著少年的舞,起伏盤蕩,自在飄搖。
急旋定身,淡影安然回至腳下,落葉綣繾綿綿難舍。
舞畢,他輕喘著氣,目光閃動起亮澤的光芒,白皙的麵孔浮出兩片潮紅。
幾聲清脆的掌音響起,院門處走來一位英挺的黃衣公子,步伐間流露出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
“太子殿下。”悟蓮轉身行禮。
“不必多禮。”李承乾走過去將他扶起,發現他僅著中衣,不由微微皺眉,“為何沒有更衣?”
“太子殿下覺得稱心不好看嗎?”悟蓮抬眸,直視著他。
李承乾盯著他打量。少年身姿纖柔,臉龐秀美,一雙明亮潤澤的眼睛令其格外與眾不同。他的神情不卑不亢,雖然模樣嬌弱,卻有著堅毅的表情,兩種不同氣質在其身上混合出非同一般的吸引力。
“好看。”他由衷說道,不再介意他的衣著。停了一下,他問:“你跳的這支舞叫何名字?”
“無名,隻是隨心由感而跳。”悟蓮垂下眼臉。
“隨心由感?”李承乾喃喃重複,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放出一片光華,“你果然配得起稱心這個名字,唯有隨心所欲,方能稱心如意。”
“謝謝太子殿下誇獎。”悟蓮依然垂著頭。
“天氣轉涼了,你要多加些衣物。”李承乾招手叫過惠兒,從她手中取來長衫,親自為悟蓮披上。
悟蓮抬頭看他,夕陽的餘輝在其眼中閃動,金燦燦的,映出真誠的關切,使他的眼睛看起來烏黑晶瑩,閃閃動人。
這個人,其實很溫柔。悟蓮垂眼想道,忽然看到他長長的影子正覆在自己的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