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年在書房外邊的角落裏杵了好一會兒,才見到有人從裏頭出來。

溫司律已近天命之年,精神頭尚足,本想著親自送顧問璋出府,一抬眼便瞧見滿年恭敬地站在一邊。

他隨即拍了拍顧問璋的肩,麵上含笑:“看來是不必我送了。”

顧問璋自然也瞧見了,彎了彎唇,便拱手告辭。

溫家於他有教養之恩,所以即使封王加爵,在他心裏也永遠如長輩般值得敬重。

繞過紅木長廊,再過一道月洞門,入眼便是姹紫嫣紅的園景。

“王爺,請往這邊來。”

顧問璋不聲不響地跟在後頭,穿花拂葉間竟隱隱有些念起舊來。

這兒的景致沒人比他更熟悉了,雖已搬離了國公府好幾年,但大體總是沒變的。

這一片是從前陪小姑娘捉過蝶的地方,那一處是小姑娘與年少的他並肩聊天兒的柔軟草甸。

說起來,從前那些少年陰鬱迷茫的心事都盡講給她一人聽了。

顧問璋不自覺地微笑。

“四小姐?”滿年突然擰著眉出聲。

溫喜兒沒理她,微微側頭就見那個聞名晉安的俊美王爺臉上含著莫名的笑意。雖一下就收起來了,但她覺得自己沒有看錯的道理。

頓時心裏有些美滋滋的,暗地裏就自己偷偷笑,怎麼教她瞧見了還不好意思的。

溫喜兒掩了掩唇,嬌聲道:“顧哥哥。”說著就要湊上前來。

顧問璋抬眼,淡淡道:“原來是四小姐,本王還以為是晚晚。”

“顧哥哥這樣講,我要傷心了。喜兒才不是姐姐呢。”

“可是除了你姐姐,還沒人敢這麼沒規沒矩地叫我。”他一笑,言下之意已是再明顯不過了。

溫喜兒麵色一滯,饒是她也明白這是在變相責她沒規矩了。

她捏了捏手指,若無其事道:“哎呀,都怪姐姐平日裏帶著頭亂喊。原來王爺是不喜歡這樣的,喜兒下次注意便是了。”

顧問璋聽得出她話裏話外的挑撥,卻也懶得跟她計較。在這一點上,他與溫冬晚的態度是差不多的。

滿年在一旁鼻子都要氣歪了,卻還要忍著。待見到顧問璋這冷清的態度,便又開開心心地向溫喜兒行了禮,道:

“四小姐,我家小姐還等著王爺呢,你若沒事兒,還是不要耽誤王爺時間吧。”

“誰說我沒事?!”溫喜兒見他要走,急急地道,“我聽說,你答應送三姐姐一盒西域變蘿香?可是真的?”

顧問璋麵無表情地大步往海棠樹那邊走去。

“果然是真的。”溫喜兒當他默認了,跟在後頭聒噪著,“那為何沒有我一份?爹爹的好東西都給了姐姐,怎麼連王爺也不疼疼喜兒呢,難道庶出的女兒就如此不受待見麼?”

溫喜兒人小,跟不上前麵人的腳步,漸漸落在了後頭,講起話來就頗有幾分自言自語的味道。

“難怪人人都喜歡誇姐姐,說到底,不就因為她是府中嫡女?誰知道心裏實則怎麼想呢。”

她有些壞心眼地嘟囔著。說句心裏話,她覺得自己可不比溫冬晚差!

溫喜兒追得累了也沒趕上,隻好跺跺腳氣惱地瞪了一眼,又轉身琢磨別的事兒去了。

*

盛放的海棠樹下,溫冬晚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手裏的團扇,眼巴巴地看著遠處,一副翹首以盼的模樣。

風過時,有幾片粉嫩的花瓣飄落下來,正巧落在她肩上。

溫冬晚偏著頭用團扇拂了拂,再轉過來時,便見那邊走來一位玄色衣裳的男子。

麵白如玉,眉如墨洗。顧氏皇族曆來多丹鳳眼,一瞧便清冷貴氣。但顧問璋卻隨了母妃,生得一雙深邃多情的桃花眼,整個人愈顯風流無雙。

不過整個晉安都知道,當今聖上親侄兒坤王爺,從無風流之名,乃是個清冷恭肅的美君子。

溫冬晚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遠遠地便揮了揮扇子。

要她說,在花園子裏穿黑衣真是明智,任憑五顏六色的花兒也掩不住他那獨一份的好看。

“顧哥哥!”溫冬晚剛喊了一聲,錦歲便也在後頭提醒似的咳了一聲。

她愣了一瞬,噤了聲,等顧問璋走到跟前來了,才規矩地行了禮。

“王爺。”

顧問璋不動聲色地瞥了錦歲一眼,麵色不明,隻是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幾日不見,倒是規矩了很多。”

溫冬晚捏著扇子不滿地道:“哪是幾日了?分明是好幾月。”

顧問璋笑了笑,眉宇間有幾分藏不住的疲憊。

如此站得近了,她才瞧見他右臉鬢發間幾道若隱若現的細長傷痕。

溫冬晚心中歡喜瞬間消散,半晌才若無其事地道:“旅途勞頓,我們去前邊亭子裏坐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