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溫冬晚又打發了丫鬟們,隻彼此兩個人找地方坐下了。
“怎麼了?”顧問璋揉了揉眉心,還以為是她有事要同他講。
溫冬晚盯著他看,卻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從約定好的書信逾期不至那次起,她就明白這次出使不是表麵上那樣簡單地走個過場。
顧問璋是先帝遺孤,而當今聖上實則是越俎代庖之人,兩人關係自是不會太好。
少年裏的那些日子,其實溫家一直是一個保護傘般的存在。而如今他既然選擇走出溫家,直麵朝廷,就免不了要被明裏暗裏地針對。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此行會有危險?”
顧問璋動作一頓,道:“晚晚,危險向來與機遇並存。陛下既舍得用一個王爺的權勢地位來給我下套,我不踏一隻腳進去,怎麼對得起他一片苦心。”
“何況,”他低頭,道,“難得他大方一次,不抓住這次機會,不知還要蟄伏到何時。”
先帝遺孤,卻隻有個連朝廷都不承認的王爺的空殼,無權無勢,無依無靠。論身份,想必整個大樂也沒幾人比得上,但論起地位,卻連任一個朝臣都不如,算是最尷尬的境地了。
“這算哪門子大方?”溫冬晚氣得皺眉道,“明明是別有居心,可落在旁人眼裏,卻好像給了你天大的恩賜一樣。”
此次西域主動講和,按理朝廷應派遣使臣前去走個流程。而就在一眾朝臣都為這件不費力又討好的美差搶破了頭時,皇帝大手一揮,便任命了顧問璋,且承諾歸來後便按祖製封王加爵。
這樣一來,眾臣少不得要眼紅一番,而百姓都忙著誇讚皇帝的慈愛寬厚,他卻要一人身陷囹圄。
“除了臉上,可還有其他地方受傷了?”溫冬晚轉而又擔心起來,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著。
顧問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卻並不回避她的注視,隻微啞著聲道:“回京時在馬車上養了大半月,就算有,也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馬車豈是養人的地方?”溫冬晚有些嚴肅地道,又有些心疼,“回府後,記得再召太醫看看,若有不妥,就好生養著。”
她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每天為了自己那點心思忙得不行,可身體還是最重要的。目前正是風波之後,做什麼事,其實也不急在這一時。”
顧問璋失笑,他自以為的野心勃勃,怎麼到了她這裏就如同女兒家的小心思一般。
溫冬晚見他半晌不作聲,又知他沒聽進去,便有些氣惱地摔了手裏的扇子,道:“照顧好身體,難道不是對你自己有好處?講了你又不聽,那下次我便不講好了,省的你嫌我囉嗦!”
這個“下次”,又不知她說了多少回了。
“我怎麼就不聽了?”顧問璋撿起桌上的團扇,給她扇了兩下,“我回去便老實休息好不好?又或者讓太醫多開兩副藥?”
溫冬晚有些氣結,道:“藥也能多吃麼?算了算了,不跟你說這個,說得我倒氣起來了。”
她起身,顧問璋便跟著起身。溫冬晚見他手裏還捏著那把素白底繡山水的小團扇,襯著那張清冷風流的臉,竟覺得有些可愛。
她彎了彎眼,愉悅地道:“顧哥哥…哦,王爺,過幾日便是你生辰了,你打算怎麼過?”
顧問璋想著往年的生辰,隨口道:“有你送我的禮物,便算是一年生辰了。”
瞥了她一眼,又接著說:“規矩不重要,我們這麼多年情分,是當得起這一聲兄長的。”
溫冬晚愣了一會兒,有些苦惱,看來再這麼叫下去,就要成真兄妹了。
她隻好含含糊糊地說著:“守著規矩總是沒錯的…不說這個了,你封王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我是不信陛下會當著天下人的麵打自己的臉的。所以今年這個生辰,總要特殊一些。”
顧問璋點了點頭,道:“回去之後,我便讓人著手準備。”
溫冬晚看著他的側臉,心裏有些惴惴不安。經此一役,她算是明白他與皇帝對抗的決心有多大了。
他從小肩上背負的東西就重,甚至有些秘密在他最困苦的日子裏也不能宣之於口,隻是盤踞在心中,催著他向高處的那個人不斷發起挑戰。
不然單憑對權力的野心就孤注一擲,她覺得顧問璋不是這樣的賭徒,他向來擅長忍耐蟄伏,步步為營。
“看著我發呆做什麼?”
溫冬晚眨了眨眼拉回思緒,道:“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瞞了十幾年的那種。”
顧問璋一笑,眼底有幾分無奈:“以後便告訴你。”
她也沒追問以後是什麼時候,隻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不管如何,他永遠是她的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