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天兵中央,一名三品仙將排眾而出,持劍向紫陽真人遙遙一指,喝道:“吾奉天命,下界除逆!你等可知罪?”
紫陽真人緩緩抽出法劍,安然道:“貧道自然知罪。”
那仙將勃然大怒,喝道:“你既然知罪,卻不束手伏誅,妄想反抗天軍,好大的膽!今日吾奉天之命,當令爾等神魂俱滅。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道德宗亦為廣成上仙傳承,爾等伏誅後,不會禍及道德宗餘人,盡管放心去吧!”
紫陽真人微笑道:“若能如此,還當多謝上仙了。”
終是到了生死關頭。
紫陽真人依舊是寵辱不驚。玉虛真人則雙眉微閉,如神遊太虛。見了萬千仙將天兵,紫雲、太微真人微微色變。雲風麵容平靜,輕撫著手中長劍,不知在想著些什麼。沈伯陽則含著笑,一個一個仙將望將過去,如同看著一群**女人。
莫幹峰前,忽見一道火柱衝天而起,然後又是一聲響徹群山的轟鳴,道德宗山門緩緩倒塌。
顧守真真人搖搖晃晃,斜斜向絕崖下栽落,直落下百餘丈,他才猛然伸手,抓住了崖邊生出的一棵小樹,才止住向下墜落之勢。顧守真也是堂堂真人,居然已無力飛空,就連掛在樹上,也顯得十分勉強。一截明晃晃的斷劍,自顧守真肩頭對穿而過,然他不敢拔劍,隻怕一拔之下,就此一口氣散去。
顧守真何嚐如此狼狽過?他向崖頂望去,平素談笑間可以飛上的距離,此時此刻,實如天塹。恍然間,顧守真似覺回到了少時在道德宗求藝時,獨自一人麵對連接諸峰索橋之時。那時候,橫跨千丈斷崖、足有千丈長的鐵索,在他眼中也如無法逾越的天塹。然而那一晚,他終是獨自過了索橋。也即是那一晚,奠定了他日後一脈真人的道基。
顧守真深深吸了口氣,拖著似有千斤重的身軀,一寸寸向上爬去。
呼的一聲,又一名道德宗弟子的身軀破雲而出,幾乎是擦著顧守真落下,旋即隱沒在峰腰處的茫茫白霧中。
莫幹峰頂,白玉階上,冥山大將軍魏無傷拾級而上。他衣甲盡解,袒露著上身,迎著寒風,一步步向依舊輝煌的太上道德宮走去。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離太上道德宮如此之近。盡管滿麵鮮血,盡管緊閉的左眼已是血肉模糊,身上數道傷口都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他仍想縱聲長笑!
魏無傷從未戰得如此暢快,如此猖狂,如此不計後果!
他不得不承認,道德宗的確是好對手,上至真人,下至普通道士,人人皆死戰不退,寸土不讓。縱是冥山千年以來的剛烈之士,相較之下也不過如此。
魏無傷再上一階,腰間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痛得他差點跌倒。這道傷痕,是顧守真留下來的。那時他已將顧守真一劍穿胸,本以為這位真人注定隕落,卻不知顧守真從哪裏生的力氣,竟能還以一擊,在他後腰留下一道深深傷口。
其實顧守真當時真元已盡,這種皮肉傷其實根本不算什麼。以妖族的生命力,魏無傷隻需數個呼吸間便可痊愈,但他想留著這道傷痕,權作對這位真人的紀念。
無論是人是妖,在這世間,朋友難尋,對手更是難求。
千丈之外的雲霧內,太隱真人正與文婉生死相搏,然而沒了道德宗弟子法陣支持,魏無傷相信太隱真人斷然不會是北帝誅仙錄已近大成的婉後對手。而在魏無傷身後,數千級玉階、甚至是整個莫幹峰都在微微顫動著,一個高足十丈、龍首麒麟身、周身浴火的大妖正沿著玉階而上。它氣勢如山,每落一步,都令莫幹峰震顫不休。
這是已完全顯了真身的妖皇翼軒!
魏無傷胸中豪情如潮,忽然仰天長笑!大笑聲中,他一步十丈,登上最後玉階,立在太上道德宮前。
那紅牆碧瓦、青玉為階金作匾的太上道德宮大門,已離他不過三丈!
魏無傷長笑聲忽然嘎然而止,麵色漸漸凝重。
太上道德宮宮門前,忽然多出了一個布衣散發的年輕人,他舉頭仰望,高高懸著的匾上,太上道德宮五個金字顯得無比蒼勁有力,卻少了幾分本該有的清靜無為之意。當年他不懂字中筆意,如今卻有些明白了。
他負手而立,看了良久,方才輕輕一歎,徐徐道:“你想進太上道德宮?”
“當然!”魏無傷看著那年輕人和他旁邊地上插著的一根毫不起眼的鐵矛,瞳孔急縮。他已嗅到了那根鐵矛上傳來的幾乎無窮無盡的血腥氣。然而這哪裏嚇得住他?
紀若塵轉過身來,看了看魏無傷,淡道:“可惜,你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於崖下攀緣的顧守真,百丈是為天塹。於此際的魏無傷而言,三丈亦成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