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龍有些不安,對著楊悅黯淡的眼,他卻欲言又止,“楊悅……”
楊悅轉過眼,看向街邊的櫥窗,她略帶哀傷地問,“是因為她嗎?”潘玉龍順著楊悅的眼光看了過去,街邊的櫥窗裏,“真實”組合的海報耀花了行人的眼。
潘玉龍頓時覺得更難開口解釋什麼了。他隻能十分抱歉地看著楊悅。無話可說。
楊悅盯著潘玉龍良久,久到淚意盈睫而心痛如焚,“玉龍,你……到底要我怎麼做?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什麼?”
無法忽視楊悅的悲哀,卻又無力去安慰,潘玉龍隻能沉默地低下頭。黯然無語。楊悅頃刻間灰心無比,她忍住淚水,默默地轉過身,緩緩地獨自一人向前走去。
穿過層層疊翠的樹梢,滿目夕陽如畫。熏染得銀海的初夏生機無限。看著遠方蒸騰的瑰麗亮色,潘玉龍再次被觸動的心卻惆悵無比。
他真的沒有在想什麼。
——他想的也不過是一個愛看夕陽的女子而已。
四
時代公司裏,金誌愛正埋頭簽署崔秘書遞上來的一些重要文件。董事長室同時正坐著三位表情嚴肅的客人。他們是來自美國德普國際律師行的國際著名律師。他們受金成煥生前的委托,在他辭世近兩年半以後,又拿出了幾份至關重要的機密文件讓金至愛簽署。而在此之前,就連金誌愛也不知道有這些文件的存在。
應該說,在金成煥的親手教導下,金誌愛的經營才能已經日顯,因為,她具有這樣的天分。隻要看她不顧阻撓毅然親手拆分時代公司的手段與氣魄就知道了。同時,她又親自聘請了國際上著名的職業經理人進行管理。現在時代公司下屬的各分公司的運營權主要交由專業經營團隊負責。
而實際擁有股權者,則將在金誌愛簽署了這幾份重要文件後變成金成煥生前捐贈股權的基金會以及與家族有關的法人機構。因為,金成煥生前就相當欣賞美國洛克非勒家族,希望效法洛克非勒家族將財產信托的作法。這樣做的目的也是未雨綢繆,是為了確保金成煥家族永不崩離、股權也永不分離。
最重要的,是金成煥知道生性淡泊的女兒未必肯戀棧商場。雖然他相信他的女兒絕對有這個能力。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的女兒象他一樣為龐大的事業拖累,孤苦無依一生。他要讓他的女兒在不想玩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全身而退。它甚至可以保證金誌愛的子嗣都可以象金誌愛一樣,享受權利而可以不必因此負累。這是一個父親離世前為他心愛的女兒盡的最後一份心,最後一點愛。
所有的文件隻要金誌愛同意,她簽署後就可以立即正式生效。但隻要金誌愛反對,這幾份文件將交還美國德普國際律師行,在律師團的監督下予以徹底銷毀。
金誌愛沒有多做考慮,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簽署了一係列相關的文件——
如果一切順利,時代公司就將正式進入一個由職業經理人與金成煥家族第二代共同治理的“同治時代”。金誌愛本人更可以因此獲得最大可能的自由與利益。
而這些,絕對是時代公司裏那幫想將金誌愛拉下馬的人所始料未及的。可以想見,一場風暴似乎已近在眼前。美國德普國際律師行的三位律師在鄭重上鎖並保險好幾份至關重要的文件後,起身一一與金至愛握手道別。他們要立刻趕回美國紐約總部,對這些文件作最終的評估並著手實施。
送走了幾位重要客人,金至誌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桌前。輕輕地她拿起桌上端正放著一張照片,照片中的她輕倚在父親懷中燦笑,旁邊站著慈祥的樸元聖先生。低著頭,金誌愛久久不舍地輕撫著照片中父親熟悉的容顏。
放下照片,金誌愛靜靜走到巨大的落地窗邊。晶亮的窗外,此時已流光溢彩。
夕陽依然,落霞滿天。金誌愛再次沉醉在黃昏透明的光海裏。
五
幾經考慮,潘玉龍還是決定在下班後先打個電話回家。
自從一年多前卷入時代公司的事結束後,潘玉龍就從來沒在自己的父母麵前再提起過這件事。他,不想讓自己勞苦負累的雙親再為他多擔心什麼。而潘玉龍的父母似乎也很能理解自己的兒子,因此,隻要兒子不提,他們也就在潘玉龍麵前盡量回避。雖然在鄉裏也時有流言蜚語,但做父母的總是先為兒子擋掉,就怕被兒子聽到了再委屈了他。
所以,潘父一接到兒子的電話,聽他提起一年前的案子,先就有些惶恐不安了,“玉龍,是不是公安機關又來找你了?那事……不是……都已經過去了嗎?”
潘玉龍在電話裏安慰著頓覺有些愁苦的潘父,“爸,你就別擔心了。他們沒有再來找我……我也就是突然想問問,當時你們是怎麼幫我找到孫律師的。我們前幾天又遇上了……我想去好好謝謝他。”
“那是要的,那是要的……”潘父語氣明顯輕鬆了一些,“孫律師真是好人啊。當初他找上我們說要替你做辯護的時候,我們全家都蒙了……唉,現在想想都……還好你啥事沒有,否則,我跟你媽就……”說到這兒,潘父的聲音又有些哽咽。
“爸,真是對不起……都是我不孝,這麼大了,還要你跟媽為我擔這份心……”聽著話筒裏潘父的聲音,潘玉龍不由得傷心。
“說什麼傻話呢,小龍?你一個人在外麵本來就不容易。我也知道你都是為了我跟你媽才這樣的,是我們做父母的對不起你在前。不但沒有幫襯到你,還差點就害了你……”潘父唏噓不已。
“爸……”潘玉龍簡直就有點說不下去了。
“好了,現在一切過去了就好了。你呀,是得要再去好好謝謝人家孫律師才行。替你打贏了官司不說,還連一分錢都沒肯收咱家的……我跟你媽都不知說什麼好了。”潘父在電話裏誠懇地交代潘玉龍。
“爸,你說孫律師當初是主動來找的你們?後來還沒有收任何費用?”潘玉龍問得有些敏感小心。
“嗯,對。就是因為這樣,才讓我跟你媽心裏更加過意不去……怎麼了,小龍?”潘父的聲音又有些擔心了。
“哦,沒什麼……”潘玉龍立刻岔開話題,“媽最近身體好吧?”
“好,好。你在外麵忙工作,不要太擔心家裏。我們都好,姐姐家也好。”潘父盡量體貼著兒子。
潘玉龍又跟潘父聊了一會,才在潘父的叮囑聲中慢慢地掛了電話。
結束了與潘父的電話後,潘玉龍有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而對於誰會幫他請律師的事,他的心中也隱約有了答案。
隻是,他真的要去核實嗎?
屋外漸漸濃烈的夜色迷茫了潘玉龍深思的眼。
六
潘玉龍終究還是沒有能抵擋住心底那股急欲知道真相的渴望。雖然,他已經有底,也許答案就是象他猜測的那樣。可他依舊極度想得到一個最恰切的證明,來證明自己心中的想法,卻沒有深究自己,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固執地去了解真相,甚至不顧後果。
淡定地坐在孫明康的對麵,一陣寒暄過後,孫明康開門見山地問潘玉龍,“潘玉龍,你想知道什麼?”
潘玉龍有些期期艾艾,他看著一臉了然的孫敏康,終於還是下定決心開口,“孫律師,我就是想知道,當初是誰請你做我的辯護律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