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宓,這源於我母親的一個小名阿瑟。
我的母親是武朝唯一異姓王,被尊奉為太師的靖王李雍之妻,都察院左都禦史季承恩長女,工部侍郎季元衡之妹,又十分得先太後母家人喜歡,被林太夫人認下做孫女,林家人私底下都喚我母親阿瑟。
這些是人盡皆知的事,我長大之後才知道,這一切的背後還隱藏了個故事,而這故事的另一個主角也在我這個名字當中。
宓,安也,亦通寧。
這便是她的影子,他們都叫她常寧公主。
我的這個名字家人都很喜歡,包括先皇景帝,他唯一能夠讓我稱呼為“聖上”的人。
在我的記憶中景帝是個和父親母親一樣重要的存在,準確的來說,聖上是我另一個父親。
他會坐在龍椅上聽朝臣上奏,更會在禦案後騰出一隻手來陪我畫畫,我們玩的甚是興起,朝臣們也沒有半點的察覺。
無聊的時候我會掀開那明黃色的緞子向外張望,看到文武百官一臉恭謹整齊地站在那裏,看幾眼就覺得厭煩了,卻又不想離開這裏,於是就趴在聖上膝頭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那些人已經走了,聖上在看手中的奏折,我揉揉眼睛,說出自己的疑惑:“每日都是這些人,天天看著他們,您不覺得厭煩嗎?”
聖上卻笑道:“如果你每天都仔細地看,就會覺得很有意思。”
我好奇地仰起頭問:“真的嗎?那我能不能天天來。”
聖上微笑:“自然可以。”
我立即開心起來,其實我對那些人並不感興趣,但是跟著聖上來上朝就可以吃到甜糯的點心,可以聽聖上說話,可以靠在聖上身邊,更能光明正大地找到借口賴在宮中不回家。
不過既然來到朝堂之上,也就順道看看那些臉孔。
慢慢的我也真的找到了聖上所說的樂趣,看著那些人不聲不響地對視,一唱一和的說話,趁著別人不注意,彼此會心一笑,著實很有意思。
從此之後隻要有時間我就會坐在那小小的蒲團之上,躲在幕簾後看朝臣百態。
我喜歡皇宮,因為皇宮中有聖上在,宮廷帶給我的感覺永遠是那麼的溫暖、有趣,比在家中更加無拘無束,我可以在花園裏玩耍,登上高高的大樹,在城牆上奔跑,躲在冷寂的院子裏聽宮人們講故事。
若不是思念父親、母親,我可以永遠不踏出宮門。
可是每一次進宮,侍奉聖上的高星都會哀嚎陣陣。
“那是才貢上來的古墨。”
“小祖宗,你的手別碰,哎呦,那是聖上才寫的一幅字。”
她那時也覺得聖上的字好看,我的手指也跟著在上麵描繪,可是一不小心那些漂亮的字就成了黑乎乎的一片,我想要擦幹淨卻反而越擦越黑,於是我心中傷心,開始放聲大哭。
內侍和宮人束手無策,最後是聖上將我抱起來,聖上穿著湖藍色長袍是那樣的好看,可是轉眼上麵就蹭滿了我臉上的眼淚和汙垢,聖上卻並不在意,而我竟然也漸漸忘記了傷心。
出宮的時候,我什麼都好吃的好玩的不要,隻是找了一箱子聖上的字要帶走。
聖上笑著和母親說:“我也不留給宓姐兒什麼,我的字都送給她吧!”
我心中歡喜卻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的眼睛紅了,而且疾言厲色的說:“留什麼留,她喜歡隨時可以來跟你討。”
那一天,母親在馬車上哭了,雖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能看出她很傷心。
那些年陸陸續續發生了許多事,喜事居多,舅舅和姨母相繼成親,我的日子也是充滿歡笑,直到……我人生第一次經曆沉重的打擊。
聖上走了,大大的棺槨躺在殿中央,所有人都是一身縞素,大家跪在地上隻是哭泣。
一切突然變得十分冰冷,讓人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我第一次這樣討厭皇宮,想要從這裏逃出去。
聖上的畫像擺在哪裏,那是母親親手畫的,人人都說最了解聖上的人是母親,從前對那句話我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當看到畫像的時候,我明白大家說的很對,因為畫像上聖上那雙清澈的眼睛,嘴角上那抹清淺的笑容是如此真切,讓我恍惚中覺得聖上還好端端地坐在那裏,隻有了解他的人,才會繪的這樣傳神。
我很想趁著別人不注意爬進棺槨,將聖上拉起來,再一次坐在他膝上,看他寫字,央求他陪著我畫畫,然而我知道那些從前看起來很普通的願望卻再也不能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