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為大巫之子,不過小臣見他帶著那濮姬離開了,想是那女子足上有疾,身體不適。”
“濮姬……”季予斟酌道,“是卜衍的婦人嗎?”
“然也,小臣見他二人十分恩愛呢。”
“如此。”
因下了雨,山中泥濘暫時去不得鹽泉,大巫安排王子予在寨中住下。季予每日與臣仆操練幹戈,一同吃飯做事,十分親和。王子居住的木樓前每日都有巫女徘徊,還有人唱起熱辣的山歌,引得眾人嬉笑不已。
寶源山物產豐富,又有鹽礦,寨民生活富足。貞人定下後日祭祀蚩尤,是寨中大事,大巫早早準備好山雉兩隻,黃牛一頭,隻等吉時,並邀請王子予觀禮。
薑繾在家休養了幾日,腳傷日漸恢複。期間卜衍還帶來羊肉和白麵,說是王子予賞賜她的,感謝她在山中機警救了他的性命。
“應該是我感謝他才對,”薑繾對阿媼說,“明明是他救了我。”
回想那日在山中,薑繾覺得這個夏國王子頗為良善。她對阿媼說道,“待我足疾痊愈,需要去謝禮。”
阿媼道:“還禮之後莫要逗留。夏後氏之人,避之為上。”
薑繾點點頭。
“……有蚩尤神君,法力無邊,威震四海,庇佑八荒六合,世人無不歎服,為我九黎之先祖,巫人之守護。敬願神君念我族人世代供奉,保我巫鹹兩儀清明,天道昌順。雍容垂拱,永永萬年。”
卜朔今日身為祝史,穿著吉服,對著神主緩緩唱出祝禱之辭。卜衍將山雉和黃牛放血,用彩錦包裹,置於神台上,以祀蚩尤。
今日祭祀,寶源山的山民都來觀禮,王子予受卜朔之邀,也在眾人之列。薑繾見他和那小臣丙肅衣斂容,立在神台下麵。他眉目明朗,身形俊逸,在人群中如鶴立雉群。
祭禮完成後,巫民紛紛登上神台跪拜祈禱。季予正待離開,見薑繾向他走來,手中捧著一塊彩帛。她穿著鴉青色的粗布衣裳,襯得她白皙又清瘦。季予目不轉睛望著她,而她眼睛雖看向他,又好像把目光投到極遠的地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王子,”薑繾緩緩上前,向他行禮,“近日在巫寨中可習慣麼?”
薑繾用棉帛纏著頭發結成辮子,發間插著一根小巧的骨笄。季予覺得她那天披散著頭發似乎更美一些。
“甚好,”季予頷首,“你足疾痊愈了嗎?”
“已無大礙。”薑繾奉上彩帛道:“王子在寶源山救我於危難,繾十分感激。此絞纈為我親手織就紮染,獻與王子。”
虞丙上前接下,薑繾向他頷首致意。正要離開之時,季予忽然用手指了指神台,說道:“濮姬,你夫君在那邊。你晚些可同他一起回家。”
薑繾一訝,隨即明白他指的是尚在神台忙碌的卜衍。
“衍?”她冷淡道,“王子誤會了,他並非繾夫君。”
季予忽然覺得蚩尤確實有些神力。這巫寨天青草綠,空氣中都是沁心的花香。
“濮姬,”他聽見自己說:“明日我等去鹽泉,你……可願同去?”
卜衍早說過要給王子予當向導去鹽泉,他又為何邀請自己?薑繾不解。
“為何?衍可為向導。”
季予嘴角有些可疑的弧度,“那日在山中,本王子覺得你頗有些本事,不若與卜衍結伴,同為向導。你足上有傷,可像那天一般乘馬,酬勞麼……有五貝,如何?”
五貝?虞丙咋舌。王子予曆來不喜奢靡,怎麼今日竟揮金如土起來了?虞丙瞅了瞅季予,又望了望薑繾,審時度勢的沉默起來。
薑繾沒想到他會邀請自己。五貝確實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了,隻是去鹽泉往返須得六日,阿媼一人照顧蘿兒會比較吃力,何況……她也並不缺錢財。她略有歉意:“多謝王子好意,不過我家中有小兒,走不開呢。”
一瞬間隻見季予麵黑如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