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道曙光印到窗戶上,薑繾打開門。
天色尚有些黑沉,一絲亮光中,薑繾看見季予靠在屋子外麵的鬆樹下。他整個人陷在暗處,看起來朦朦朧朧的,圍繞著低迷憂傷的氣息。
是要分別的模樣。
薑繾出了屋子,“予,在等我?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季予走近些,“睡不著了。繾也醒得很早。”
薑繾的臉色還慘白著,生下槐兒不知失了多少血,整個人看著一點生氣都沒有。季予想過去將她摟在懷中,又生生停住腳步。
從前季予覺得薑繾是塊磁石,無論她在何處,自己總記掛著她。可若磁石想遠離自己,他的修養和自尊心不允許自己違背她的意願。
因為蘿兒受了驚嚇,夜間哭鬧不止,隻有薑繾能安撫,她便將蘿兒帶在身邊,連住所都與季予分開了。
在季予看來,她支開他是心靈上的主動疏遠。
他們二人經曆了這麼多,她已是他的婦人,生下了他們的孩子,她卻越發冷淡和戒備。到底哪裏變了?
季予的一顆心沉到登葆山最深的幽穀裏。
四周靜悄悄的,薑繾看了季予一會兒。他也看著她,卻不說話。
二人之間拉扯著莫名的情緒。薑繾有些不好受,打破沉默道:“可有什麼事?”
季予慢慢說道:“我和兄長,打算回綸邑一趟。你姐姐也會走。”
此事薑緡已經告訴她了。薑繾不認為這是他這麼早來堵她的理由。
薑繾隻是點點頭。
“繾不願同往,是麼?”
“對。濮人這次損失慘重,我想留在登葆山,看是否能幫上忙。予,希望你理解。”
“端沐氏作亂是我的疏忽。繾,我知道你難過,可是你答應過我,要和我在一起。”
薑繾凝神聽了聽屋子裏的動靜,蘿兒還在睡。她仿佛突然想起來一般問道:“予,你受了刀傷,可有事?”
季予的情緒更加差了。他每每說起這個問題,她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肩上的傷已無大礙。”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可是我很難受。”
他終於忍不住走到她身前,小心翼翼的攬住她。他用下巴輕輕的蹭了蹭她頭頂的發絲,輕聲說:“原諒我,好麼?不要這樣對我。”
將她留在寶源山是他最後悔的事,可如果重新選擇一次,他還是會去羌地找回仲餘,還是會耽擱數月才能回來。
人生不知有什麼方法可以兩全。
季予隱隱覺出薑繾做了決定,而那個決定是他不能接受的。
“繾,你在想什麼,告訴我好麼?你身子不舒服,我在夔邑附近的寨子尋了一位乳母照顧槐兒。這麼些天了,槐兒沒見過母親,多可憐。”
“和我一起下山,如何?”
季予的肩膀寬闊,有溫暖的氣息傳了過來,讓人很想沉溺其中。
他是這麼溫柔的一個人。
曾經自己以為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是自己的貪心帶來了懲罰。想起大巫臨走時說的話,薑繾壓抑著咳嗽了一聲,忍住眼中的淚意,“我沒資格原諒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