窅娘正在心煩意亂之中,沒空理會楚國公夫人,有些厭煩地從她手中扯過自己的衣裙,卻到突然透過殿中香爐的煙氣,看到了那封書信的背麵有些模糊的字跡。
她心念一動,抓過那封信放在香爐上熏烤,在煙霧的香薰下,果見書信的背麵還有更多字跡,她抓起一看,大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也不管哭哭啼啼的楚國公夫人,急急地出門去尋國主去了。
……
晚來雨急,窗內昏昧,瑟瑟秋風吹入,扇動窗戶啪啪作響,姚海前去關窗,國主擲筆道:“罷了,就讓它吹著罷。”
姚公公有些為難:“官家,這北風可是帶著幾分淩冽之氣,今日又特別冷……”
“殿中暖意醺醺,朕看了大半天的折子,燥熱不已,開著罷。”
姚公公不好勸說,隻是吩咐宮女多為國主加了件披風,國主凝視著窗外的景色,突然心下一動,想起曾經的雨夜,與嘉敏撐傘賞菊,溫雅甜美……春華秋實,幾度春秋,如今已物是人非,時事境遷。
自嘉敏失蹤之後,國主的精神大為不濟,常覺心悸神慌,國事亦紛擾,勞神竭慮,他才三十多歲的年紀,發間已悄然爬上了一絲絲白發。
從窗外吹拂的一縷縷涼風讓他的倦怠之意稍稍有些舒緩,他信步走了出去,隻覺得外麵清涼透骨,雨絲滴滴。
他一個人悠遊在宮廷苑囿之中,漫無目的,愁上心頭,不知不覺竟已來至了德昌宮中。
自賢弟李從善去中朝朝貢之後,如今已有月餘,卻杳杳不知音信,也不知情況究竟如何?每每與朝中的臣子論及此事時,眾臣亦是毫無對策。
想到此,國主更覺得無可奈何,看宮廷中雨綿綿,枯黃的梧桐樹葉全已凋零,窗欞的玉鉤在輕輕搖動,窗內有怠懶的宮娥緊促雙蛾,睜大虛迷的眼,眺望著灰色迷蒙的天空。
細細一看,竟是多日不曾見的保儀,她披一件鵝黃氅衣,手執一卷詩書,那書滑落她的裙角,幾乎要落於地上了。
她幽幽吟哦道:“轆轤金井梧桐晚,幾樹驚秋。舊雨新愁,百尺蝦須在玉鉤。”
國主止立於她窗下,心中倏然一動,吟出了下半闋:“瓊窗春斷雙蛾皺,回首邊頭。欲寄鱗遊,九曲寒波不泝流。”
這下半闋的詞意竟是如此悲涼無奈,是懷人而不得的哀戚,黃保儀心下驚動,忙起身轉眸,這才注意到國主已來至窗外,他推開了荊門,立在一叢已枯萎的紫菊花架下,任飛舞的雨絲沾濕了龍袍。
黃保儀見到他這個樣子,不知怎地,心中湧出一股莫名的心酸,撐了一把油紙傘,走入雨中為國主撐開,“官家日理萬機,宵旰憂勤,還是這樣不愛惜龍體麼?”
“秋風秋雨總是讓人清醒,朕在宮中隻不過是呆得倦怠了,想要出來透透氣。”
黃保儀淡然道:“哪裏是秋風秋雨?現已入了冬,這天氣怕是要下雪了。”
國主負手而立,望著昏昏欲沉的天空說道:“是啊!白駒過隙,恍惚之間,朕竟不知已經這麼久。”
“官家適才雲:‘欲寄鱗遊,九曲寒波不泝流。’這分明就是望人思歸,官家可是思人了麼?”
“也不知七弟現在可加了冬衣了?朕無他的消息,倒是想念他早日回來。”
“遠行之人必歸,官家憂心無益。”
國主搖了搖頭:“若是尋常人遠行,朕何必憂懷?偏他是貴胄宗卿,又遠行到強宋那個虎狼之地,怎不叫朕這個做哥哥的擔心呢?一言蔽之,總歸是朕不爭氣,眼看著江河日下,國力衰微,才至於讓賢弟以身涉險。”
黃保儀垂睫不語,她是清冷慣了的人,這些日子自國後失蹤後她更清冷了,日日埋首於書屋中,裝裱整飭古董,將那些名帖詞稿當作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仿佛已避世而居,冷言瞧著新近得寵的窅妃喬張做致,將後宮鬧得雞犬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