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公公與我家相處的日子(8)——2006年公公婆婆攜帶孫孫來訪。(1 / 2)

2006年暑假是個難忘的日子。因為那年暑假公婆決定親自到我們家來玩。這是他們的三兒在異地工作14年後,他們第一次來三兒的新家,意義深遠。此前他們錯過了我們的結婚宴滿月酒席,這麼多年又從來沒有一起來過我們家。公婆內心是又高興,又有點擔憂。高興的是終於可以親自來看兒子工作生活的地方,擔憂的是這次到的我的主場,他們怕我對他們態度不好。他們的擔憂源於他們的自卑。他們覺得我們家條件好些,我會不會對他們態度傲慢。

記得我九十年代在師範學院和我先生耍朋友時,首先就要相互了解家庭情況。他知道我父親是縣醫院醫生,我媽是公立小學老師。我姐也是醫院職工,立馬覺得我們家高大上,全家都是吃財政飯的,比一般農村家庭好多了。我先生對自家家庭情況明顯底氣不足,他父親倒是吃財政飯的,他母親文盲務農,他們四弟兄裏麵隻有大哥接班和他考出來了,二哥四弟都在務農。

我後來第一次上公公家做客時,他也詳細問了我們家人情況。完了的反應也與我先生的反應一樣。他讚歎一句:你們全家都是有工作的,沒負擔。

隻有我從來沒有感覺我們家與別人有多大區別,因我們也是世代農民。我爺爺奶奶終身都在農村務農。爺爺讀過三個月的書,所有的文化程度僅限於背熟一本《三字經》,他到80多歲還能倒背如流。我小時在農村的每年六月六那天,就會看到爺爺把他那本已經泛黃又很薄的毛邊紙《三字經》課本拿出來翻曬,他指著豎著印刷的繁體字課本,一行行背下來,再從右邊翻到左邊翻頁繼續背。他是指著課本上每個字的位置背的,實際一個字都不認識。這本書被他從幾歲保存到80歲,後來我們都搬離農村,這本書不知所蹤了。

爺爺生於1912年,他四歲喪父,上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包小腳的母親。因為家貧隻讀了三個月書,八歲就失學,去給地主扯草換一口飯吃。長大學過裁縫,終身務農,直到2002年以90高齡去世。

我奶奶生於1922年,她的父親是秀才,當過私塾先生,她卻大字不識一個。奶奶的父親當年辦了幾年私塾後,因為體弱多病招不到學生,家裏生活陷入困境。她母親也是把7歲的她送到外婆家寄人籬下,天天負責燒火混碗飯吃,把她五歲的二妹抱養給一戶開鋪子人家,把她最小的弟弟留在家裏撫養,結果弟弟又病死。她父母要在50多歲時相繼去世。(以前農村女人都包小腳,隻能在家做家務帶小孩,根本沒法出門謀生。我奶奶是最後一批包小腳的,隻包過半年,社會上就要求放開不包了。)

我爺爺奶奶生了五個子女,最後隻有兩個長成人。因為心疼我父親這個獨苗,他們讓我姑媽9歲時才和6歲的我父親一起入學讀書,就是為了讓我姑媽保護她弟弟不在學校受欺負。我姑媽小時候打遍全班男生無敵手,不辱使命完成她的保護工作,成績不如我父親好。我父親應屆讀到高中,她初中畢業複讀一年才考上衛校。結果我父親讀到高二,她讀到衛校一年級,文革爆發,學校停課,她們姐弟都回農村務農。我父親因為文化程度在當地算很高的,後來被公社聘請去本地鄉中學當了代課老師教初中數學。我姑媽也在本地醫療站當了赤腳醫生。我父親於1977年恢複高考那年,以31歲高齡一舉考入四川醫學院,就是今天的華西醫科大學,當年整個公社有無數人報考去撞運氣,就隻考上兩個本科生。他讀臨床醫學係,學製五年,1983年才在縣城當醫生。那時我剛好讀初一,我姐讀初二。

我媽則是從小成績也好,她在娘家讀到初一下學期就沒錢交學費而失學。她讀初一上學期的學費錢還是大舅媽讚助的,不好意思要親戚繼續讚助。我媽隻好去讀不要學費的農業中學,就是一邊勞動,一邊幹活,簡稱農中。我媽說那三年農中有一半時間在給公社幹活。她後來在娘家也當代課老師,教小學一年級。嫁到我爸這邊來務農幾年後,又有機會當上民辦教師,工資以工分計算,外加每月三元零花錢。後來也分了田,每月零花錢最多時增到30元。比公辦老師待遇低一半多。我媽又於1988年考上公辦老師,把責任田退了,變成城鎮戶口。那時我和我姐高中快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