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塵被楚天濟扣著喉嚨，依稀還透著迷離的目光直直的看向馮夫人，震驚，茫然，恐懼，霎時間通通湧上心頭——
舅母？賢良淑德，雍容大度的舅母？最疼她，最愛她的舅母？唯一讓她體味過人間溫情的舅母？
那一廂，楚天濟仿佛也震驚了，許久之後，才說得出話來：“你再說一遍？”
馮夫人就伏在原地，大哭著，形容枯槁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老爺，你不該這樣，她是你的妹妹，她是你的親妹妹，你不該愛她，你不能愛她——”
“閉嘴！”楚天濟赫然震怒起來，“你給我閉嘴！”
馮夫人卻恍若未聞，依舊哭著：“你將她鎖在閣樓內，你不讓她嫁人，可是她依舊不可能屬於你，你不應該，你不應該這樣——”
她哭得氣息不穩，意識朦朧之間，仿若回到了二十多年。
彼時，她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姐，剛剛與楚府年輕有為的尚書公子楚天濟訂下了親事，正是滿心歡喜的時候。
十五六歲的姑娘，沒有誰不想嫁得如意郎君，既然得到了，那更是歡喜的理由。
她是大家閨秀，雖然訂了親，也並未與男方見過麵，隻是聽所有見過的人回來都說，男方楚公子，一表人才，才華出眾，是京中少有的翩翩佳公子。
她少女的芳心，終於忍不住蕩漾開來。
馮府家教甚嚴，然而待嫁的她，卻著實相見自己未來的郎君一麵，以至於相思成疾，臥病在床。
父母憂心忡忡，向來迂腐的老父考慮到婚事終究已經訂下來，竟然做了讓步，準許她病好起來之後，可以出府去遊玩一番，其實便是給她一個去見那傳說中翩翩楚公子的契機。
她果然好得極快，不過數日便能下床行走，第二日，她的軟轎便停在了楚府的門口。
也就是在那個下午，她見到了楚纖凝，楚天濟的妹妹，晶瑩剔透到仿佛不似人間女子的一個妙人兒，那樣美，那樣柔，便是她這個女子，也禁不住失了魂。
楚天濟似乎與妹妹感情極好，處處護著她，然而舉手投足之間，卻隱隱然有著某種霸道的意味，仿佛……恨不能將她永遠禁錮在自己身旁。
她那時年紀尚小，總覺得這就是哥哥對妹妹的寵愛，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裏，無論她與楚天濟是去郊外踏青，或是外出遊玩，身邊總少不了的都是楚纖凝單薄的身影。
楚纖凝臉上永遠掛著淡淡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卻從未傳到過眼底，看向楚天濟的時候，眼中甚至會帶著絲絲的怯意，而與她說話的時候會好一點，臉上的笑意卻依舊牽強。
在她所有的不以為意中，事情的真相，卻在無意中擺在她麵前了。
那一日她按照慣例去找楚天濟，卻得知他並未在府中，而是被宣進了宮。她也有所耳聞前些日子楚纖凝被指婚給寧侯府二公子的消息，此時看來，竟是真的。
於是她便去了楚纖凝所居的閣樓之中，詫異的發現楚纖凝向來蒼白的臉上竟然浮起了絲絲的紅暈，這種女兒家的嬌羞媚態，她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
她在那裏與楚纖凝說了將近半晌的話，忽然聽見樓下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楚纖凝臉色登時微微一變，而她回身回去，剛好看見楚天濟震怒的臉。
楚天濟似乎沒曾想到她會在這裏，僵了片刻，臉色依舊沒有好轉，隻是沉了臉吩咐人將她送回去。見他臉色不好，她自然也不好久留，匆匆跟楚纖凝話別之後便下了樓，留下他們兄妹二人說話。
因著先前楚天濟的臉色，她心中隱隱有不好的感覺，正巧走到花園中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絹子落在了楚纖凝房中，便又折回去取。
沒想到她剛剛踏上樓梯，便聽見了樓上傳來極大的動靜，仿佛有什麼東西摔碎在地上，又有什麼東西打翻了，乒乒乓乓，一陣混亂。
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可是竟然隱隱聽見楚纖凝的哭聲，心中不禁一緊，匆忙提著裙子跑上了樓，來到那房門前，剛想推開門，卻突然聽見楚天濟陰冷的聲音傳來——
“有人提親，你就這樣歡喜？你就這樣想離開我，嗯？”最後那個字，分明透著徹骨的寒意，便是她這個站在門外的人，也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卻不知是為了那個字，還是為了楚天濟的話中有話。
楚纖凝的聲音分明帶著哭腔：“哥哥，你永遠都是哥哥，我是你妹妹……你放過我罷……”
“住口！”
楚天濟猛喝了一聲，隨即傳來的，竟是“哧啦”一聲，伴隨著楚纖凝一聲帶著哭腔的驚叫：“哥哥，我是你妹妹，我是你親妹妹——”
“你是妖孽，你是禍水！”他似乎低歎了一聲，“是你，讓我萬劫不複——”
“轟”的一聲，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天崩地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下那座閣樓的，隻記得渾渾噩噩間，似乎撞到了匆匆趕來的楚府老管家。
那管家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忙的喚人送了她回去，自己則匆匆趕往那小閣樓，製止了紅了眼，差點犯下大錯的楚天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