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擦黑的時候,她便聽到外間流傳的消息——楚府二小姐因為不滿與寧府二公子的婚事,割脈自盡,然而幸得發現及時,才並未有什麼大的損害。
因不滿婚事而自殺?她聽到這個消息,隻覺得可笑之極,可是冷笑過後,竟然是無邊的心痛——難怪楚天濟那樣緊張楚纖凝,原來,原來,他竟愛上了自己的妹妹,自己的親妹妹!
她隻覺得心痛,無邊的心痛在蔓延,卻不知究竟是為了他,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
她不知道他們兄妹之間,究竟有沒有做下什麼天理不容的事情,她也沒有膽量去探尋,自此又是大病了一場,等到病好,已經是數月之後。
後來的事態發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楚纖凝按著婚約嫁給了寧晉鵬,並且聽聞坊間流言,夫妻二人相敬如賓,鶼鰈情深。
而又在半個月之後,醉酒的楚天濟出現在了馮府門前,第一次主動來見她,提出了早日成親的願望。
沒有人知道她在他離開之後哭成什麼樣子,可是在他麵前,她卻微笑著答應了,會早日嫁給他,嫁給一個愛著自己親妹妹的人,嫁給一個,不愛自己,可是自己卻已經為他深深淪陷的人。
婚後的日子,與她想象中的一樣。
楚天濟待她極好,真真正正做到了所謂的相敬如賓,可是她不再是從前那個懵懂不諳世事的少女,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得到,兩人之間的淡漠與疏離——盡管在外人麵前,他們仍舊是最讓人羨慕得夫妻。
她看得出來,他想楚纖凝想得發瘋。他時常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有時候半日,有時候整整一天,待到再出來之時,書房裏便是一片狼藉。
府中的下人都道他是為了朝中的事情而心煩,隻有她和那老管家知道,他真正心煩的原因。
自從嫁去寧府之後,楚纖凝再沒有見過他一麵,他即便再強勢,最多也隻能與寧府的二公子打個平手,所以,他想見,而又不得見。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了幾年,直到那個老管家去世之時,語重心長的囑咐了她一番。
“夫人,其實奴才明白,這府中的事情,夫人是清楚知道的,可是夫人卻從來未曾提起過,可見夫人的寬宏大量,因此奴才也從未將夫人知道這件事告訴過大爺……如今,老奴油盡燈枯,再不能侍奉勸慰大爺,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夫人……大爺他不明白,他醒不過來,唯有請夫人幫他,讓他明白自己的錯……”
其實她與楚纖凝,從前的交情亦算得上不錯,隻是自從知道了楚天濟的心思之後,她再沒有見過她。而今,在聽完了老管家的話之後,在又經曆了楚天濟一次次的大醉之後,她終於第一次以嫂子的身份去看楚纖凝。
那是近五年之中,她們第一次見麵。
寧晉鵬並不在府中,聽聞是去了外地。看得出來,楚纖凝很幸福,眉目之中都是溫柔而婉約的笑意,再不似從前的冰涼。然而她同樣看得出來,她看自己的眼神之中仿佛透著一絲愧疚。
她並不點破。兩人在花園之中談天說地,其間遇到了寧府大爺寧鶴軒,她看得分明,這位大伯子看楚纖凝的眼神,竟然透著某種不該有的東西,令人膽寒。
她將頭轉向了低垂著頭的楚纖凝,心中微歎。
生得這樣美的女子,真的便就是福氣麼?出嫁前被自己的親哥哥禁錮,而出嫁後,還要被自己的大伯子覬覦。
她心中竟驀然升起了一絲幸災樂禍。楚纖凝,原來,你也是一個可憐之人。
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中了什麼蠱,明知楚纖凝亦是可憐之人,竟然就給她下了藥,還是那樣下作,那樣不堪啟齒的藥。
她沒有等楚纖凝藥性發作,便匆匆告辭,行到寧府門口之後,剛好遇到正準備出門的寧鶴軒,於是,她告訴他,楚纖凝似乎是生病了,身子不舒服。
果然,寧鶴軒眼中泛起了心疼的神色,隨後,他取消了出門的計劃,轉身匆匆回了府內。
那一日,她所有的感官都停留在傍晚那如血的殘陽之上,那樣紅的夕陽,映得整個大地都紅了一般。
她低下頭,看見自己的心,同樣的鮮血淋漓——那樣的殘忍,她竟然不覺得痛。
她似乎是成功了。那件極其隱秘的醜事,終究還是傳到了楚天濟耳中,於是,那一晚,她見到的楚天濟,眼中再沒有了迷茫和癡迷,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仇恨與陰沉。
那一夜,他躺在她身邊,依舊喚的是“凝兒”,可是接下來吐出的字眼,卻極其不堪入耳。
他終於不再愛她,而是恨,開始恨那個不貞潔的女子,那個背叛了他,投向寧晉鵬懷抱,又背叛了寧晉鵬,投向寧鶴軒懷抱的女子。
他在睡夢之中聲嘶力竭的唾罵,而她,躺在他的身邊,清晰的看到從他眼角滑落的淚滴。
那一瞬間,她迷茫了。
她究竟是讓他解脫了,還是讓他愈陷越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