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笑笑知道自己是在夢中。
風沙很大,漫天的黃沙,吹過。在這個世界裏,風就好像是唯一的主人,它肆虐,咆哮,有天地間最強大的力量。沙刮在臉上,竟是硬硬的疼,似乎要把臉上砸出無數的坑來。
就在這樣的風沙中,一個僧人,就在這樣的風沙中艱難前行。他的僧袍已經破爛不堪,身體也已經徹底的疲倦,換作是另外一個人,不要說這樣的風沙,就是在風和日麗中,他也疲倦得很難邁步了。
可是,這個僧人的步履還是很堅定,雖然走兩步退一步,但他畢竟還是在向前,向前。
或許,是他的堅定感動了誰,又或許,這一切的因緣早已經注定。當僧人慢慢進入楊笑笑的視線,越來越近的時候,風沙突然停了。
這是公元366年,前秦建元2年。這一天注定要被後世牢記,就像這個僧人注定要被後世牢記一樣。
這個僧人名叫樂僔,在這一天的風沙中他來到了鳴沙SD麓斷崖前。風沙驟停,陽光從雲層中突然照射下來,就像是帶著層層的金光。
樂僔感動了,他以為自己的苦行感動了佛祖,他以為自己聽見了佛國的綸音。他停下了流浪已久的腳步,在斷崖上開鑿了一個洞窟,把這個洞窟作為了自己枯坐修行的地方。
楊笑笑知道了,這裏,原來就是宋興國所說的敦煌。這個他不知道名字的和尚,就是第一個開啟敦煌千年曆史的那個人。
眼前的場景一變,就好像電影中一個黑場閃過,畫麵變成了另一個時空。
斷崖上已經多了很多的洞窟,斷崖前也已經有了一座寺廟。寺廟香火不斷,各種膚色的人們,在這裏來往穿梭,無一不是低垂著眼光,輕放著腳步。
一個看起來歲數不大的絡腮胡子,他拿著畫筆走進了一個洞窟。他的腳下,放著來自西域的寶石製成的顏料,他的身前,洞壁還是潤濕的樣子。
就在這樣的潮濕洞壁前,絡腮胡子懸著手腕,一絲不苟的在洞壁上勾勒。
一個輕踢右腿,身形婀娜的女子,她反彈著琵琶,神情既有嫵媚又有莊嚴,就這樣在絡腮胡子的一筆一畫間,活生生的出現在了洞壁上。
楊笑笑隻覺得眼前一次恍惚,然後,洞壁上的舞伎就活了過來。她站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中,目光如水沉靜,也如水一樣靈動。在鏗鏘的樂聲中,她獨舞。
她獨舞,在身後滿堂達官貴人的觥籌交錯中,她遺世獨立,舞著自己的青春,舞著自己的歲月。
她獨舞,在玉石鋪就的冰冷地麵上,她纖美的赤腳猶如飛鳥滑翔在天空,說不盡的自由。
她獨舞,她的目光穿過千年,凝視在了楊笑笑的臉上。楊笑笑看見那一雙靈動的眼睛,正在無聲的變換。李迪婭的柔美,溫柔的果決,甚至妮基.辛迪芮娜的地中海陽光,在轉瞬間輪換,似乎要映射出自己的內心。
楊笑笑伸出了手,想去握住千年前的一雙手,卻攪碎了眼前的畫麵。
一陣光影蕩漾之後,宮殿裏物是人非。一個高鼻深目的肥胖男子,正在一方小小的地毯上作胡旋舞。他告訴的旋轉,引來宮殿高高的台階上,一個老人的大笑。在老人的身旁,一名肌膚勝雪的豐腴女子,眼中有秋播流動。
這就是安祿山。楊笑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腦海中會出現這樣的判斷。有著一半粟特胡人血統的安祿山,他的名字,在景教中,是光明的意思。可是,他並沒有給寵愛他的帝王帶來光明,反而讓他輝煌的一生在最後的時刻蒙羞。
烽煙四起,整整一座長安城的人流離失所。楊笑笑跟著他們的步法,穿山越嶺。在他回望的時候,他看見鳴沙山下,已經不複昨日的繁華。神情肅穆的僧侶們,他們封閉了一個洞窟。
時光就這樣在楊笑笑的夢中流轉,如果他不願意醒來,他就仿佛永遠不會醒來,永遠陷入無止境的輪回中。
但楊笑笑醒了。
這是又一個午夜時分。楊笑笑光腳走到窗台前,再次鳥瞰著BJ城的萬家燈火。
每一個夜晚都不能安眠,每一個夜晚都要經受夢中的折磨。這就是楊笑笑的現狀,也是他擁有了夢中無所不能的能力後得到的回報。
但是,今夜的夢,讓楊笑笑看清了一段朦朧的曆史。曆史掩映在歲月的麵紗背後,後人隻能通過蛛絲馬跡去猜測,去假說。但楊笑笑不同,雖然他不能確信,但他相信自己可以通過自己的夢境看清過去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