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兮往破舊的沙發上坐,老年人趕緊佝僂著腰走過去,拉著江兮起身去旁邊。
“沙發上蟲多,跳蚤啥的,你別做,坐這邊的板凳,這個是我從外頭撿回來的,我一直坐著。”老人家說。
江兮驚了一跳,跳蚤?
趕忙起身,坐在另一邊的一張小凳子上,同時打量屋子裏。
屋裏光線很暗,就像陰沉的天裏又拉上了紗窗一樣,感覺灰蒙蒙的。
她坐的小凳子,剛才老人家說了,是從外麵撿回來的,已經很舊、肉眼就能看出用過很多年的凳子。旁邊的沙發是亞麻藍灰色的,已經破得不成樣子。另一頭裏麵的海綿都已經露了出來,沙發腳也斷了,是用磚頭墊起來的。
再看屋裏其他地方,飯桌是一張掉漆嚴重的折疊桌子,沒有凳子,連著就是黑漆漆的廚房。牆麵牆漆全都大塊大塊掉落,坑坑窪窪的。
江兮忍不住再看手上的資料,老人家有子女啊,既然有子女,怎麼會還住這樣的地方?
她疑惑著,卻見老奶奶一直在廚房裏弄出響動,江兮又起身,站在廚房門口。
“奶奶,您能過來坐一會兒,我們聊聊天嗎?”
老人家回頭,朝她露出笑,一口牙也掉得隻剩幾顆。
她說:“閨女,奶奶這裏也沒啥好吃的,我給你舀兩勺白糖,兌開水喝。”
江兮沒來由的,眼眶一熱,她趕緊咽下哽咽。
“不用不用,奶奶,我不渴,白糖留著您慢慢喝,好不好?您先出來,我們一塊兒聊聊天,好嗎?”
江兮走進去,廚房裏地麵的水泥地坑窪不平,她趕緊扶著老人家走出來。
“奶奶,您坐這裏吧。”江兮扶著老太太坐在板凳上,而她將放在外麵的小凳子也搬進來,坐在老人家對麵。
“閨女,你是從哪裏來的?”老人家問。
江兮拿學生證給老人家看:“我是學生,奶奶,我現在也是朝華社的實習記者,今天我是來采訪您的。”
“哦,唉,我有什麼好采訪的,又不美咯……”
老人家靦腆的笑,枯瘦的手摸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我沒啥好采訪的,現在啊,時代好了,我都很感激的。”
老人家說完,又問:“閨女,你會給我拍照嗎?”
“嗯?會!”江兮忙點頭。
她在準備紙筆,準備記錄老人家的故事。
但是這事兒一開始做,她就覺得不對,不應該是紙筆記錄,這樣興許她隻能記得下來寥寥數語。
有些事情,果然要到現場才知道,她應該需要什麼。
錄音筆、或者大容量的手機。
老人家在她稍稍走神的時候,又蹣跚起身,拿著放在桌上的梳子,給自己梳了幾下,然後用手輕輕摸幾下,讓頭發服帖在頭上。隨後老人家才坐回江兮身邊,語態和藹。
“以前也有人來采訪過,他們在樓下給我拍了照片,可沒像閨女你這樣,還陪老婆子我在這裏坐一會兒。”
老奶奶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話:“我啊,現在腿腳沒有以前利索了,就喜歡呆在家裏。因為我這腦子啊,一會兒一會兒的不記事兒,我就怕走出去,就走不回來了。閨女,奶來我都八十多了,我不想死在外頭。”
江兮心中一動:“奶奶,您會長命百歲的。”
“他們都搬走啦,搬走有好些年了,這邊樓就我一個孤老婆子守著,也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這裏了。”老奶奶說。
江兮微微抬眼:“奶奶,為什麼您沒有一起搬出去呢?”
老奶奶又裂開嘴,可能是在笑,她說:“我搬哪裏去?女兒嫁到外地了,住在婆家,也是不自由的。兒子跟媳婦也有個家,兒媳婦家的老人跟兒子一起住著,要幫著給帶我孫子嘛。我能理解他們的難處,他們讓我一個人住著這麼大套房子,我很滿足了閨女。”
江兮皺眉:“這裏屬於危樓了,站在樓下能看到,這樓都有裂痕了啊。”
“不礙事的,你記得八九年前的大地震吧?那時候四川死了好些人啊。咱們這邊雖然隔得遠,但也受到影響了,這樓啊,就是那個時候裂的,已經這麼多年了,倒沒問題。”老人家聲音低緩,一句一句掰開來說,好像連說話都沒有力氣一般。
江兮問:“奶奶,您的兒子有多久沒回來了?”
老人家仔細回想著:“有幾個年頭了。”
話落,她指著已經落滿灰塵的電視說:“那年他過來,是過年呢,還看了春晚,那年是龍年。每年啊,我都盼,盼他們能回來陪我看春晚,但是已經幾個春晚放過了。”
江兮心越來越沉,龍年過去都五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