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我做了一個夢。
……是很久以前的夢…七年前的夢…是我見到亞由…
然後自己的回憶,也被烙上無盡之悲傷那天的夢…
被封閉的記憶…一直被遺忘的景色,如今就在我的眼前…』
「…亞由她現在一定生氣了。」
祐一輕嘆了一口氣,不過仍然以全速奔跑在街道上。
『那麼明天早上,就在我們的學校碰頭吧!』
跟她打勾勾約好了,可是現在早就已經過了學校開始的時間了。也就是說,祐一遲到了。
不過,今天遲到是有理由的,就是手中這個用紅色緞帶綁起來的小袋子。
在商店街花了好幾個小時,最後在拱門附近的那間雜貨店裡,為亞由選了這個當禮物。
今天祐一就要回自己住的地方了,那裡離這裡很遠。回去之後,要再來這裡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所以祐一想盡可能地在這裡多留一些回憶,亞由跟自己的回憶。亞由的笑臉。盡可能多一點時間…
祐一走到了森林的入口,和平時一樣繁茂的枝葉,小徑上還殘留著積雪,這種濕滑的路要小心走才行,雖然正在前進的祐一,現在心裡是焦急的。
總算抵達『學校』了。
早上的學校。平時被夕陽染成一片紅色的場所,今早沐浴在冬天的陽光下,變成了一片澄澈潔白的世界。
亞由並沒有在那裡…
因為祐一遲到的關係,一氣之下就回家了嗎?不對,一定是躲在哪裡。
「亞由…」
小聲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同時再確認了一次手上的小袋子。祐一有自信自己選的禮物,絕對會很適合亞由的。
亞由應該會很高興吧?她會對自己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嗎?
即使在離別的這一天,想像著亞由露出笑容的模樣,祐一就打從心裡高興了起來。
所以那時從未想過,在眼前等待著的,竟然是如此悲傷的命運…
「祐一,你遲到囉!」
亞由像是在鬧彆扭的聲音是從上空傳來的。抬頭一看,亞由一如往常地坐在那棵大樹的樹枝上,欣賞著街上的景色。
「亞由。」
下麵的祐一再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亞由似乎要回答些什麼,然而在那時,忽然一陣連樹木都不禁晃動的強風,吹斷了她的回答…
「祐一…」
亞由坐的那根樹枝被風一吹,立刻晃動了起來。
接著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時間都為它凍結了。
耳朵聽不見風的聲音,隻有像是耳鳴般的寂靜籠罩著四周。所有的景色變成黑白的,白雪看似變得更為慘白。
亞由小小的身體,就像是慢動作播放的影片般在天空飛舞。就像是正朝著地麵,緩緩飄落的一顆白雪…白雪飄落到了地麵。
咚…發出了聲音。就像是一顆石頭掉到地麵時,所發出低沉而震撼的聲響。然而飄落的並不是雪。躺在地麵的,是一個少女的身體。樹梢的積雪,接二連三落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沒有動。少女睡著了。就像是以雪為枕放鬆身體,仰望著天際進入夢鄉。剛剛都還那麼有精神,然而現在卻安詳地沉睡。
就像是回音般的少女聲音,如今祐一已經聽不見了。在幾乎使人耳鳴的寂靜之中,亞由就這麼在雪床上安眠。如此而已。她躺在紅色的雪地裡。原本純白的積雪、就像是被夕陽照射般染成了紅色…
紅色。原本隻有黑白的景色,逐漸被染為單一的紅色…
……
就在這時。祐一在耳鳴聲中聽到了另一種細微的聲音。少女的聲音。痛苦的**。呼喚著祐一的聲音。
「亞由!」
在那一瞬間,凍結的時間開始轉動了。
「亞由…亞由…」
祐一拚命朝躺在地上的亞由跑去。想辦法撥去纏在腳邊的雪,就是為了盡快前往亞由的身邊。
「…祐…祐一…」
如今祐一清楚地聽見了她的聲音。躺在紅色的雪上動也不動的少女。祐一抱起了亞由,她的身子微微一動。
「祐…」
亞由夾雜著哽咽的聲音,細微得聽不清楚。就像是安詳地說著夢話似的…
「別說話,我現在馬上就帶妳去醫院!」
「好痛…真的好痛…」
「我知道,所以別說話了!」
「啊哈哈…竟然掉下來了…」
雖然痛苦,然而亞由的臉上仍是佈滿著笑容。
「人家…明明很會爬樹的說…」
少女緊閉的雙眼中微微浮現著淚光。
「不過啊、現在已經一點都不痛囉…」
祐一看著雪之地毯,漸漸由純白變得鮮紅…完全抵抗不了這個討厭的變化…
「人家…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都已經不會痛了,所以絕對沒事的!」
「嗯…咦…啊哈哈…身體…不能動了…」
「不用動也沒關係的!我會帶著妳走!」
「…可是…不能動就…沒辦法玩了啊…」
透明的淚水滲了出來。
「…祐一…還會…跟人家一起玩嗎…?」
明明好想回答、好想點頭,然而祐一卻說不出口。喉頭就像被什麼哽住似地…
明明隻要一句話,然而無論如何卻說不出來。所以祐一輕輕握住亞由小小的手。跟昨天一樣柔軟而溫暖的手,如今卻無力地垂落。
「…好高興喔…」
睫毛再度微微動著,透明的淚水滲的更厲害了。
「…可以…跟人家約定嗎…?」
祐一握著亞由的手增加了力道。
「…那麼、就要打勾勾囉…」
亞由努力睜開了眼睛,硬是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然而笑容卻有些猶豫。
「啊哈哈…手動不了…不能動的話,就不能打勾勾了…」
滲出的淚珠沿著臉頰滑落。祐一半強迫地緊握著亞由的手…
然後讓小小的指頭勾住自己的小指。
「妳看,這樣就行了…已經…打好勾勾囉…亞由…」
「嗯…」
亞由就像是用盡力氣般,輕輕對祐一露出了笑容。
「那就、約好囉…」
「再來就隻要按拇指就可以了…」
「……」
「沒有按拇指的話,就不算是打勾勾了…」
「……」
「…就不算是…打勾勾了…亞由…」
「…亞由…回答啊…亞由!」
隻有祐一呼喚著亞由的聲音,就像是回音般不斷不斷在森林裡迴盪…
一直、一直…祐一都不願意放開亞由的手指。那時的祐一除了跪在紅色的雪地上,不斷的哭泣之外,什麼也不能做…
如今祐一才察覺到,這正是自己的初戀…
然而在察覺的時候,卻已經化為無法實現的痛苦回憶。就這麼孤單被留在雪地上的禮物包裹,沒能送給她的禮物…
「亞由…來,妳看這個!」
祐一把那個小袋子拿出來,亞由伸手接了過去。
「…這是什麼?看起來好像是禮物呢。」
「不是看起來好像,這本來就是禮物啊。」
「啊、原來如此。是要給誰的呢?」
亞由看著漂亮的包裝問道。
「是沒有說…一定要給誰啦…」
祐一在害羞之下,不老實的說道。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就送給妳吧!」
「咦?人家真的可以拿走嗎?是真的嗎?」
「反正是女生用的東西,放我這邊也是浪費啊。」
「人家真的真的可以拿走嗎?」
「如果不要的話我就丟了囉。」
祐一作勢要把小袋子從亞由手上拿回來,雖然知道亞由一定會接受的,不過祐一還是想跟她惡作劇一下。
「怎麼可能不要啦,人家好高興喔!」
亞由把小袋子抱在懷裡。
「那就乖乖收下來吧!」
「那、那我可以打開嗎?」
「都已經給妳了,就隨便妳囉。」
「嗯。」
亞由的頭左搖右晃的,一邊哼著歌一邊打開了小袋子。祐一裝作不在意的,從旁偷看著她的表情。
「啊…這個叫做髮箍對吧?」
亞由用兩手捧著這個紅色髮箍,把它舉到頭頂,讓眼睛由下而上的看著它。
「應該吧。」
「哇啊、祐一謝謝你~」
接著亞由十分珍惜的,輕輕將髮箍抱在胸前。
「那麼下次再見到祐一的時候,人家就戴這個來見你吧!」
好不容易才挑了它的,現在就戴來給自己看看不就好了。心裡這麼想的祐一,並沒有把這些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