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若北唐不滅,若世事不曾變遷,她與夜流暄,怕是早因那個娃娃親,成了夫妻?
夫妻!
一時間,腦海中獨獨殘存這二字,反複斟酌了幾許,似是突然明白了夜流暄方才那句她與芸羅公主的區別。
刹那,心底百感交集,隻覺手腕上的鐲子也灼熱了幾許。
她反手纏緊夜流暄的手指,壓抑片刻,才硬著頭皮低低的問:“流暄,你是不是一直都未忘記你我的娃娃親,你是不是一直都遵守著當年我們父母的約定?”
夜流暄半晌才道:“北唐已滅,他們也已不在,那些所謂的約定或是親事,早就蕩然無存!”
鳳兮臉色一白,目光一僵,徹底沉默了下去。
氣氛緘默良久後,許是察覺到了鳳兮的僵硬與低沉,夜流暄極為難得的歎息出聲,又低沉悠遠的補了句:“隻不過,在這世上,除了管家之外,我剩下的,便隻有你了。你以前說得極對,自北唐覆滅,親人長逝後,如今離我最近的,隻有你,以前是,現在,也是。”
夜流暄從不會說情話,亦或是說些安慰人的話,然而此際他的話,卻是令鳳兮心底驀地回暖。
縱是如此,鼻頭與眼睛的酸澀,卻是無論如何都壓製不住,暖意浮動的心,也因時間流逝,逐漸逐漸的被複雜與悵惘填滿。
她從不曾聽夜流暄說出這些話來,無奈而又孤寂,獨立而又無力,比起她來,北唐的覆滅,摧毀了他的一切,讓他年紀輕輕就成了孤家寡人,最後還淪落蒼月宮,受盡淒涼。
她突然體會到當時夜流暄第一次將她帶至蒼月宮後,為何會對她溫和言笑,為何會對她舉止親昵,為何會牽她攬她,為何還會在蒼月宮人驚魂的目光裏屈尊降貴的為她布菜,為她會頻頻送她禮物……
縱然北唐欠他,縱然他也恨了北唐,但她,卻終歸是與他有婚約的女子,是離他最近的人,是以,他會壓抑著對北唐、對她的恨,一心一意的待她,如此,他,不過是孤寂得久了,不過是壓抑得久了,縱然強勢獨立,但心底深處,終歸有一處坍塌的角落。
一時間,眼睛越發的朦朧酸澀,臉頰竟是微微滑出一道熱痕。
鳳兮忙慌張的伸袖擦拭臉頰,待回神,才見夜流暄正靜靜的望著她。
她目光顫了幾下,隨即朝他勉強一笑,而後垂下了眸,低低的道:“世人皆道流暄心狠冷漠,但他們卻不知流暄也是心軟孤苦之人。”
“我方才承認那話,並非是讓你同情。”
“鳳兮不曾同情!”鳳兮解釋,隨即再度抬眸迎上他的目光,許是光線太強的緣故,她的眼睛竟是又有些刺疼與酸澀:“鳳兮不曾對你同情,隻是心疼。”
是的,心疼,莫名的心疼,若要說出個真正的緣由,她也不知該如何說,她隻覺夜流暄承認這話,在她眼裏,無疑是一個堅強得毫無縫隙之人突然有了裂痕,有了足以讓人心疼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