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狗屋無聲無息,我平寂死沉的心底終於有了幾許莫名的跳動,以至於自欄杆憑空而躍,在驚起樓下一街的人後,隻身落於那狗舍屋簷,並在姚霜等人的驚愕之中破屋頂而入,隨即猛的將那瘦小的身子卷入懷裏,令她險險避過了惡狗,也在同時間,伸手成掌,毫無踟躕的劈向那隻惡狗,使其慘呼命絕。
一時間,狗屋突然靜了下來,死沉沉的靜。
懷中的身子格外的輕,格外的瘦削,以至我將她卷在懷裏,也覺她渾身突出的骨頭磕人。
她一直在我懷裏瑟瑟發抖,許是被方才的惡狗嚇著了。
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心緒雜亂間,竟是有些想發怒,怒她的蠢笨甚至是懦弱,也怒外麵的姚霜。
我甚至不知緣由的控製不住的想大開殺戒,殺光姚府中所有的人,然而待懷中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時,我破天荒的強忍下了殺意。
是的,我顧忌了,我顧忌待我大開殺戒之後,會將她嚇得更厲害。
心底那殘存不多的憐憫之心微微泛濫,因她的瘦削,也因她的瑟瑟發抖,更因心底那些莫名的感覺,我想開口安慰,卻又顧忌自己常日裏那冰冷無溫的嗓音會嚇著她。
遙想伏傾的弟弟伏溪曾經最會哄女子,我沉默之下,便稍稍學了伏溪的樣,朝她笑笑,隻因我性子委實冷冽,笑聲並無伏溪那等吊兒郎當,連帶麵容也無伏溪那般油滑,但我也顧不得了,隨即又刻意柔和著嗓音不深不淺的道了句:“還不敢睜眼?嗬,你膽子倒是小。”
沒有真正的安慰之詞,僅是在陳述。
更沒人知曉,心亂的我,此際說這話,並非是在刻意靠近,而是忍不住想嗤笑,嗤她的膽小,嗤她的瑟縮,以及,嗤自己那滿腔微微失了本來的滿腔複雜與悵然。
變了。
我如是想著,在她麵前,我夜流暄,仿佛真有些變了,至於原因是何,我不想去深究,我隻知道,我與這人皆是家破人亡,如今終於相聚,終於觸碰,這種感覺,似是隔了很久,很久,久到物是人非,萬物滄桑。
我這嗓音落下許久,她才終於睜開了眼。
然而,她卻一言不發,紅腫的臉上逐漸布上了驚愕與飄渺之色,連帶眼睛都越睜越大。
自打我入得蒼月宮一來,她是第一個這樣緊緊盯著我,我卻沒伸手捏斷她脖子的人,隻因那時,我也嘴角僵硬著,僵硬著不曾收回那唇上的半抹笑。
我從來不知,鮮少對旁人笑過的我,在她眼裏,竟會是風華卓絕,亦如那三月陽春的桃花,桃夭非凡,灼灼其華。
我隻是在靜靜的望著她,望著她那紅腫的臉頰,那皮包骨頭甚至有些突出的額頭,以及,她那雙盛滿後怕而又驚愕甚至又逐漸轉為朦朧與飄渺的眼睛。
她是北唐嫻。
隔了這麼多年,我終究與其對視,但她卻不知我,甚至那雙朦朧飄渺的眼神還在訴說著,她似是在做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