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劍劈開了整座鬥獸場,空心的大山分成了兩半。她感覺身下的地麵都在顫動,震的心口傷處發疼。
頭頂的石壁開始崩塌,露出湛藍的天空,雖然很美,但隻看一眼她便趕緊護住了頭。
巨石如雨,一時瘋狂傾瀉。她怕自己還沒死透就先被砸扁,趕緊小心翼翼的抽出了心口的劍,抱胸縮成了一團。
那一群皇親國戚一個個竄出了鬥獸場。她縮在地上,眯起眼睛看一雙雙混亂不堪邁過自己的靴子,覺得很像水池裏受驚四處逃竄的魚。
她喜歡看魚,喜歡往魚池裏扔石頭。前一刻它們慌不擇路,四處奔逃。後一時,一把魚餌扔下又會群聚而來,樂此不疲。
領子被抓了起來,麵前兩條黑色的魚,一片潔白的衣擺。
他揪起地上這個縮成一團的東西,瞧一眼就笑了“我說殿下,你怎麼又把自己玩成了這幅德行。”
胸口前後還透著風,她實在沒力氣跟他老人家鬥嘴。盡力的伸手指了指,脖子上那隻被他一碰就變得黑沉沉的鐵圈。
“哢”的一聲,那東西被他兩指捏碎。他把她血淋淋的往咯吱窩一夾。平地起了一陣殺氣騰騰的風,把他二人吹到了玉岐山上空。
他很沒好氣的衝下界茫茫大山一吼“接住你這徒弟,快沒氣了。”
揣著一腔看淡生死的覺悟,看他眯起眼睛一拋,她自萬丈雲頭下墜,跌進了一片慈光中。
療傷約三日,過程很無趣。師父調動了整座山脈的靈氣包裹她,她就像隻毛毛蟲躺在繭裏,一動不動。
傷口結痂的時候,她想出來找點吃的,便從繭中探出頭看了看。
此時月色甚明,國師他老人家正四仰八叉的睡在旁邊草地上。
“睡相真難看”瞧了一眼她便悻懨懨的縮回了繭中。
這個年歲的她很古怪,閑的無聊的時候總喜歡招他罵一罵,就愛看他氣急敗壞。
但目前重傷未愈,翅膀未硬,根基不穩,火候不足,餓著肚子,未必扛的住他罵。
想想也餓不死,還是暫時別招惹,躲著些,忍一忍。
忽然一隻手,敏銳的伸入繭中。揪她領子一扯,把她整個提了出來。
國師他老人家黑著臉,一隻手拎著她道“還有閑心管我睡得難不難看?傷好了?不疼了?你說你胡鬧什麼?就為了一隻兔子?這天底下哪兒沒有兔子,你就非要那一隻不可?”
“兔子”經他一提她方才想起“兔子呢?”她記得她把它放在了地上,這條多災多難的小命,沒被野獸撕碎,沒被踩成一攤肉泥,可也千萬不要被他老人家一不留神砸死了。
國師大人提著她冷哼一聲“沒了,別想了。”
沒了,她眯起眼睛伸手指了指他的嘴“被你吃了吧,把骨頭吐出來,我要埋。”
他老人家果然臉一黑,憤憤不平道“狼心狗肺,虧我找了一天。”不說話,聽他繼續道“你養的那破東西跟你一個德行,我把它抱出來放地上就跑了,信不信隨你。”
沒什麼可不信的,點點頭,她說“信,多謝您”。老人家這才傲然的把她放到了地上。
修行之人一但要害受傷,靈氣便會快速外泄,若僥幸不死,靈力恢複的過程也很緩慢,人也亦疲勞。
她實在沒什麼精力同他站著鬥嘴,便爬進繭裏隻探顆頭出來,聽他老人家喋喋不休的從她七歲起,把那一樁樁一件件,翻來覆去的罵。想起哪樣罵哪樣,一點沒個頭緒可言。
好在山靈師父察覺她醒了,靈光一閃,往她這邊扔了幾隻果子還有兩隻裝滿清水的葫蘆。
他老人家是位山靈,無法與她麵對麵說話,有什麼想說的會通過靈力,在她的意識裏傳達。
他說他討厭國師,他身上血腥味重,人也太絮叨。但感謝他救了她,勉為其難的也送一份吃食給他。
挑了挑,她把不大喜歡的柿子給了他倆個。他老人家正說他第一年入鳳棲皇宮當國師,她放火燒他拂塵的事。
轉頭氣呼呼的哼了一聲拿起一隻柿子,狠狠咬了一口,沾了一嘴的果肉。
她慢悠悠的吃著手裏的甜瓜,順眼看他這幅皮相。朗目英眉,氣宇軒昂。但不會過分引人注目。
過去的五年,每年都會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她會碰上各類皮相如此這般的怪人。
每到這個時期,她即使改頭換麵,易容之後走在街上,也還是會被賣糖葫蘆的,賣栗子的,算命的,教書的等等,奇奇怪怪之人尾隨。
他老人家不辭辛勞變幻各種皮相教導她,但無論怎麼變,他的氣息她永遠能都能察覺出來。
上玄月,玉岐山,青草地,梧桐樹下。
一座深沉的大山,一位喋喋不休的“老人家”,一個差點把自己玩死的小孩。
五年前,她七歲。他老人家到鳳棲化緣,為期七天,最後一晚,也正是他在此地救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