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伴當然不是空著手回宮的。
他回到乾清宮暖閣時, 手中就多了一個木質食盒:“陛下,顧郎君說您咳嗽不止,可喝些梨湯。”
朱瞻基掃了那眼熟的食盒一眼, 臉色好了些許:“誰給的?”
“是尺玉殿下追上來給我的。”王大伴小心翼翼地放下食盒,打開了盒蓋。
盒蓋一開, 一股暖甜的氣息就直衝了上來。那甜甜的味道裏還有一些別的東西,王大伴隻覺聞上一口,就周身的寒意就去了不少。
朱瞻基冷哼了一聲:“小東西還算有點良心。”
王大伴見他這模樣,趕緊給他盛了一碗:“有些燙, 您小心。”
他捧著碗佝著身子站在床邊, 朱瞻基用勺子舀了一口。
梨湯是最合入口的溫度, 梨子的香甜中還帶著生靈草的清香。一道煮來香甜潤口。吞入腹中,喉頭的癢意也就被帶走了。
朱瞻基放下勺子,問:“尺玉與那顧郎君, 相處得可好?”
王大伴有些猶豫。
他這一猶豫,朱瞻基就懂了:“那定然相處得極好了。”
想來也是。像尺玉這樣的貓, 哪有與人處不好的。
那顧郎君也不是個傻瓜,尺玉那般大能耐, 哪有人抗拒得了?
想到這裏,朱瞻基又沒了食欲。他把勺子一扔:“端下去吧。”
“陛下, 這可是尺玉殿下專程給您的。”王大伴連忙勸到, “您多喝一些, 身子也好早些好全乎了。這樣也不耽誤您上朝不是?”
朱瞻基動作一頓:“給我吧。”
他仰頭將梨湯一飲而盡,才把碗丟給王大伴:“退下吧。”
他是皇帝, 他得上朝, 他不能因為個人原因耽誤朝中大事。
可小貓咪隻需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誰吵醒它它就打誰。
當貓真好。
尺玉可一點都不覺得當貓很好了。
老虎精說到做到斷了它的晚飯, 小貓咪氣得連哭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它柔柔弱弱地倒在長安懷裏,蹬著腿哼哼唧唧。
這種老式的灶台顧長安也用不來,他隻能揉著小貓柔軟的肚皮勸架:“你別欺負它了。”
“誰欺負它了?是它總欺負我。”老虎精理直氣壯,“我們長安最偏心了,總是幫貓欺負我。”
他從背後抱著長安,帶著人一晃一晃地往外走:“幹脆我們把它扔在宮裏,讓那皇帝幫我們養貓……”
“嗚喵!”尺玉蹦起來咬他的手,“長安你看,到底是誰欺負誰!”
顧長安被夾在中間,看他們兩個在自己懷裏作妖。還沒來得及說話,楊指揮使就拎著兩個食盒極快地走了進來。
他看著這兩人一貓抱成一團,整個人都僵了僵,而後小心翼翼地後退一步:“那個,我……我重新進一遍?”
白七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覺得這話傻得出奇。
顧長安拍了他一下,才說:“不用。讓楊指揮使見笑了。”
他不覺得和自己的心上人在暫住的地方摟摟抱抱被人瞧見了,有什麼不好的。誰沒有過情難自禁的時候?
等白七放開手,顧長安才撣了撣衣袖,又順了順尺玉亂糟糟的毛,道:“今日麻煩楊指揮使了,不若坐下一同吃吧?”
“嗐,沒什麼麻煩的。”楊指揮使說,“先前也是怕你覺得宅子裏人多吵鬧。你若不想自己下廚,我明兒就將府裏的人給你安排好。”
顧長安入住之前,這府衙裏什麼都打理好了。便是現在偏院之中也有錦衣衛在負責清潔工作。
隻是沒人知道這顧郎君與那白七爺到底是個什麼脾性,才在他們入住之前,把伺候的人給撤走了。“就這樣吧。”白七說,“人多了煩。”
尺玉也說:“喵嗷。”
楊指揮使遲疑地看向顧長安,見顧長安點了頭,才道:“行吧,那就這般了。還有一件事,您既到了京裏,吳中與蒯富都想來拜訪您。”
他說完頓了頓,又問:“吳中與蒯富,您還記得嗎?”
“來學做望遠鏡的那兩位工部的老先生?”顧長安問他。
“是。”楊指揮使點點頭,“可要見一見?”
“那便見一見吧。”顧長安說,“明日若他們有空,你就讓他們來見我。”
吳中與蒯富可是想念他得緊。這是和他們陛下全然不同的,對於知識的想念之情。
哦當然,裏麵還稍微摻雜了那麼點父子之情。
“顧郎君,我們蒯祥在杭州府可還聽話啊?”蒯富見了人,就迫不及待地問,“他若不聽話,您就揍他呀,棍棒底下出孝……哦不是,是玉不琢不成器。”
顧長安連忙道:“您言重了。蒯祥是個天才呀,哪裏需要重錘雕琢?去歲冬日若非有蒯祥在杭州府,我便是有再多的想法都無法實施。”
去歲冬的事他們也知道,河道一通,便有錦衣衛往京城裏送信來。
“他到確實有些用處。”蒯富嘴裏嫌棄,心中卻得意得不行。
他兒子,貓老爺金口玉言的天才,看誰比得了!
“蒯祥卻是個天才。”吳中也道,“他去歲在杭州府弄出來的那幾張圖紙,非常合民間之用。等過了春耕,北京城也是要開始大改造的。”
北京城雖然年年降雪,但像去歲那種大雪,依然是驚著他們了。
北方的百姓們越冬經驗充足,雖然害怕,但也還是打足了精神在應對冬天。北京城的匠人們也知道大雪天裏勞作的技巧。
更莫說他們陛下也是個憐惜百姓的。
大雪一來,戶部就開了幾場小朝會,定下了加固百姓房屋的法子。匆匆忙忙的忙了小半個冬天,才未讓大雪壓垮房屋。
下一步,就是春耕後依著蒯祥圖紙的改造工作了。
“除此之外呢?”顧長安問道,“還有些什麼?”
“朝廷放糧控住了市場的糧價。”吳中道,“還有那紅薯——”
“紅薯?”顧長安有些驚訝。
蒯富就笑道:“是那鄭三寶的人送回來了,與您在杭州府種的有些差別。”
當初鄭三寶尋到了紅薯,一部分留在了福建開荒,另一部分則著人快馬加鞭的送回了北京城。
“陛下知道這種新糧種耐旱且產量高,但到底是新糧種,也怕出現生南為橘生北為枳這種事,便先讓皇莊試種了。”吳中道,“幸好皇莊都換了糧,不然去歲那冬天還不知道怎麼過才好。”
顧長安便問:“產糧很高?”
“比傳統糧種高上許多。”吳中道,“一畝可產十五石上下。畝產出來時,陛下喜得在朝上連聲呼好。”
“今年許是要在京城附近連帶天津衛一起,推廣這新糧種了。”蒯富補充道,“糧食產糧高了,百姓們吃得飽肚子,這日子才算是有盼頭了。”
吳中點頭歎息:“是矣。以前鄭三寶出航許多次,朝中竟忘了讓他尋找糧食!這是我等失職!”
“可不是我等。”蒯富立刻道,“這些事情都要我們來想,那戶部作何吃的?他們管土地,管銀錢,管稅收,怎麼不想到擴大生產啊?老吳我跟你說,這等事可別忘自個兒身上攬錯處。”
他越說越精神:“明兒我就去參戶部尚書一本!”
吳中:“???”
他連忙將求助的視線轉向顧長安:“倒也不必如此……”
顧長安接收到信號,立刻道:“江南道的紅薯有往京城送麼?還有於謙於大人那邊,朝中可有消息?”
“江南道的紅薯此次隨您的船回來了一些。”吳中立刻說,“聽聞您在江南弄的紅薯,比福建那邊的產量還要高。隻是育種的種子少,今年許是推廣不開的。”
“市麵上不能隻有一種紅薯。”顧長安道,“這兩種紅薯一起存在、推廣,才是善事。也不能讓老百姓全改種紅薯。以前種的主糧,也不能少的。”
“是極是極,這些都曉得的。”吳中道,“於巡撫的事情您就得問陛下了,他似乎給陛下寫過密信,但朝中沒什麼討論。”
“他沒事就太好了。”顧長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