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夏坤想著,心裏又一歎。
可是,這事兒不辦行麼?整個重慶市也同全國各大中小城市一樣,日日變,魔術般變出好多林立的高樓來。其中,不少是外資或合資修建的,難道都是“賣城賊”、“賣地賊”麼?這個城市的那些窄街小道破屋陋巷,要不是這種辦法拆建,也許再等一百年還是那個樣兒。現在呢,樓一建起來,沒有人不說好的,還解決了不少人的就業問題。就連那市中心的破屋密布、人口稠密的老街小巷現今也在拆遷動工建大樓了。
看著這個形勢,不盡快拆建老病房樓不行了。周圍已在計劃修建高樓,一旦這些高樓立起來,你就算有了成萬上億元錢要拆建老病房樓也不行了,規劃部門不會準許拆了。那就隻有等待,等待什麼?等待自行倒塌或是原地原層翻修。可這樓全是木質結構,白蟻快吃光了,怎麼翻修。翻修的錢不如重建了。錢,重要的還在這裏。有了錢,啥都好辦。醫院要是現在就有錢,找什麼外資呢,自己修了自己用,自己賺錢不好?
可是,哪兒來錢?這幾年,修那一幢綜合病房大樓泡進去上千萬元,修新老職工宿舍又投進去數百萬元,評三級甲等醫院、購CT、監護儀、彩超、內窺鏡等高中檔設備又用去兩千多萬元。這當中還有多半是賴賬或分期付款的。藥賬也還欠了幾百萬元。有人說,可以職工集資拆建老病房樓。這又談何容易。前兩年職工集資的款額本息都還未還完,再則,這可是數千萬元的大數字,如何集資得起?還有,現在政策又不允許事業單位搞集資了。罷了罷了,這“賣院賊”的罪名就由自己和院領導班子來擔了。今後這幢樓如果修起來,這合資醫院如果辦起來,就把自己的名字刻到牆基上去,就讓醫院裏的後人們來指名字罵吧。那時候,自己也不在這個世上,隨他們了。也許,也會有人說,當年那個夏坤院長和他們一班人做得對,那當然好。可是,也聽不見了。對,前怕狼後怕虎,什麼事兒也做不成。
離院前,他同書記議了,同一班子領導議了,都說,找到投資者就幹,豁出去了。對,豁出去了。想著,夏坤激動,又想到那最關鍵最喜人最愁人最惱人最誘人的“錢”來。
“夏院長,你在接續你的思想,還在想那件事情?”
“對,我在想那件事情。”
“倒底什麼事情,保密?”
“不保密,我在想錢。”
“想錢,嘻嘻,你大院長大教授缺錢?這次調資可肥了你們這些人。”
夏坤就對甘泉說了醫院想建新病房樓辦新型醫院的事情。甘泉拍手稱好,說他思想解放。夏坤心想,自己為什麼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年輕姑娘講這些事情,也許,自己的潛意識中想過她爸爸在美國,也許就是個有錢的闊佬。
夏坤這樣想的時候,空中小姐送來晚餐。每人一份盒飯,有任意挑選的飲料、水酒。夏坤對空姐點頭笑,心裏極不舒服。奶酪、甜食、生菜都不對他這個嗜麻辣擔擔麵紅湯火鍋為最佳美食的重慶人的口味。嘴感的不適與腹中的饑餓搏鬥,生菜竟成了此時的美肴,嚼得一幹二淨,眼目的餘光還饞涎著甘泉盤中剩下的生菜。甘泉瞅他一眼,將生菜全給了他。他不客氣,一掃而光。甘泉盯他笑。他要了飲料。空中小姐盛情地狠鏟入近半杯碎冰塊,夏坤喝了幾口,本來就涼的腹內幾乎凍結。就饞涎起家中頓頓都有的熱湯菜來,又眼羨著那些老外們的虎吃豪飲。
飯畢,甘泉仰頭睡了,頭歪斜到他肩頭上。他任她靠著,心裏舒坦,側目望機窗外。
分不清是天是海,飛機在雲海浪尖迤邐而行。相對論,離地時的箭速般快感與太平洋上空的蝸牛般運動形成巨大反差。夏坤翻開世界地圖看,真可畏時行毫厘。唯屏幕上的橄欖球衝撞和耳機內的強節奏樂曲使人震顫。太陽推走浩繁星空。人與大自然搏擊,飛機追贏了地球的自轉。到達洛杉磯機場仍然是白晝,時間依然是出發日的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