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戲弄(2 / 2)

浣雪兜了一腦袋樹葉,灰頭土臉。她仰頭剛想質問一句“你是不是存心的”,一個鳥窩劈頭蓋臉地罩下來,砸得一地鳥毛,她光鮮的發髻上還碎了幾個鳥蛋,臉上吧嗒吧嗒地往下流著蛋清。

一行人緩緩走進了禦花園,皇帝錦衣玉帶,太後盛妝雍容,一大群宮人前呼後擁地跟隨著。

太後一邊走,一邊正苦口婆心地,向身後跟著的幾位王孫公子、青年才俊們介紹:“哀家提到的那位華家小姐乃是名門千金,賢良淑德、溫柔體貼、知書達理、落落大方……”

話沒說完,眾人便聽見前方樹下,有人蓬頭垢麵,指著樹上鬼哭狼嚎。樹上騎著個大馬猴似的女子,她一邊踢著樹枝搖晃,一邊朗聲大笑。這看著哪有半點像是名門千金,倒像是大鬧天空、砸了蟠桃宴的弼馬溫。

皇帝默默撫額,替太後感到臉疼。似華梓傾這般的女子,若非要誇,說她身手不凡、性子直率也就罷了,太後說的那些,全都和她不沾邊。天下媒人口中說出來的話,果然都是信不得的。

笑容在太後臉上僵了片刻,真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拆台拆得這樣快。太後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這才不至於自亂陣腳。

“啊……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梓傾丫頭此刻就在……樹上。”她環視眾人,“若有心結識的,可自行前往,哀家就不陪了。”

這話說完,幾乎所有的王孫公子、青年才俊們都齊刷刷向後退了一步,隻有三人站著沒動,神色還算淡定。

皇帝是處變不驚的天子,裕親王沈臻在兵部與華梓傾相處數年,早對她的脾性習以為常。還有另一人,素衣如霜,鋒芒內斂,站在人堆裏卓而不群,正是如今的定遠軍統帥,歸德將軍華塵雲。

曆年的中秋賞花宴,男女賓客分席而坐,白天賞花歌舞,夜間飲宴。女眷們早有人引領著,從另一邊入席,此處多是男子。太後本有心在開宴前為華梓傾牽一牽紅線,但眼下這情形,皇帝隻得命人伺候太後和眾人先過去。

皇帝背手向桂花樹移步,華塵雲緊隨其後,沈臻遲疑了一下,遠遠望了華梓傾一眼,隨眾人離去。

看見皇帝來了,兩個才人連忙行禮。浣雪受了天大的委屈,急於向皇帝撒嬌告狀,她本還想借機裝下柔弱,牽一牽皇帝的衣角,誰知皇帝皺著眉頭,嫌棄地避開了她的手。

皇帝喜潔,而她身上又是鳥毛又是鳥糞,還有稀嘩嘩的蛋清,散發著腥味,摻和著她身上原本濃烈的胭脂水彩……皇帝體弱,這會兒被熏得差點要吐。

他頭暈腦脹地聽著浣雪哭哭啼啼、喋喋不休地控訴,說華梓傾欺負她,弄髒了她的新衣服,害她出醜。

南霜姑姑也來了,說自己原想采些桂花去給太後做花餅,兩位才人好心幫忙,也不知後來,事情怎麼鬧成了這樣。

她們說話這會兒工夫,華梓傾忙著從樹上下來,給皇帝行了禮,把懷中抱著的鳥寶寶放回鳥窩裏,再把鳥窩送回樹上。

忙完了,她笑盈盈地衝著華塵雲,叫了聲“師父”:“你回京了?”

她習慣了叫他師父,其實華塵雲隻大她八歲,更像是大哥哥。二十六歲的年紀,華塵雲的性格卻分外沉穩冷靜,平時不苟言笑,隻在華梓傾麵前才會露出最溫和的笑容。

他八歲那年被華淩風收養,從此改名華塵雲,名字是華淩風起的,取自“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華梓傾小時候,一開始祖父是不願她習武的。華塵雲把華淩風教他的武功,偷偷地教給華梓傾。他寵著她、慣著她,對於他而言,她是唯一的親人,也是世間最特別的存在。

“你沒事吧?”華塵雲撫過她鬢角的青絲,那裏掛著點碎葉和桂花,關心溢於言表,生怕華梓傾才是受了欺負的那個。

“我沒事。”

他轉身淩厲地看向浣雪:“為何你要幫忙做糕餅,卻叫梓傾上樹去采桂花?”

浣雪被這氣勢嚇得一哆嗦,華塵雲統率定遠軍,身上少不了殺伐之氣。他年紀輕,雖然職級還不算頂尖,卻從來讓人不敢小覷,就算王公大臣見了他,也會給三分薄麵。

“是她自己要上樹的,我又沒有逼她!”浣雪氣鼓鼓地轉向皇帝,“求皇上為臣妾做主,華梓傾無端戲弄臣妾,映月和宮女們都可以為臣妾作證。臣妾好歹是皇上的才人,她不看僧麵也該看佛麵,她這麼做,分明是蔑視君威。”

華梓傾沒有隨身帶人的習慣,那些個宮女都是浣雪和映月身邊的人,她們紛紛附和:“奴婢願為薑才人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