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過武念過書院的寧承忠自幼聰穎,博學強記,十三歲應童子試名列前茅,十七歲進秋闈中正榜舉人,因上書萬言書論說世事,得到省府趙連武大人舉薦,朝廷重視,受命夔關監督。他父親死於同治二年重慶發生的那場教案,國仇家恨使他對洋人深惡痛絕,怒斥了英法洋行雇傭民船私載洋貨上駛重慶諸事。
威妥瑪聽著,自知理屈,依舊蠻橫:“你私自扣押這些船隻、貨物,會造成我們巨大的損失,你扣押的時間越長我們的損失越大,你們是要給予賠償的!否則,我們將扣繳一半的厘金,我要去湖北宜昌等地截留上繳給中國海關的關稅來做抵押!”寧承忠不懼:“你們膽敢再次違法,會再次受到嚴懲!是你們違犯了我大清國的法度,即便有損失也得由你們自己承擔!”威妥瑪威脅:“你要知道,法國公使羅淑亞說了,你們再不放行這些船隻,法國水師提督要帶兵來打。”對於其尊嚴遭到挑戰而惱火,對於其造成的經濟損失而心疼。寧承忠仰天笑:“這是我中國的領土、水域,你們帶兵來打就是,本官不怕!”鄙夷道,“你念過劍橋大學,不好好做學問,卻隨英軍侵華,還為英國專使額爾金當翻譯,參與了迫使我國簽訂中英《天津條約》、《北京條約》,這是喪我民權辱我中華的不平等條約。你不感到有愧?你為英國侵略者為虎作倀,動不動就以武力威脅,你以為能嚇到我中國人?”威妥瑪又氣又惱,盯寧承忠那張生怒的狼臉:“你,我們走著瞧!”招呼走人。“不送!”寧承忠叉腰說。
威妥瑪抱著希望來帶著失望走,聳肩搖頭,帶領部屬離開河灘,艱難地攀登陡峭的碼頭石梯。一行人漸漸變成幾個小點,在炎夏的熱浪裏蒸發。
寧承忠看著,很是解氣,也有隱憂,還是硬氣,本官偏就要與他們鬥。幾個赤胸亮臂扛扁擔拿繩子穿草鞋渾身淌汗的漢子路過,其中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崽兒,一路吵嚷熱死個人,對了熾烈的天空喊罵,我日死你媽耶!水上人下力人閑談或是發泄都愛帶把子說髒話,自然而痛快。寧承忠看著聽著呲牙笑,叮囑鄒勝和差人務必看管好船上的物資,獨自又向“一壺醉”餐館走去。媽耶,硬還是熱死個人!
進得餐館,一陣涼爽,全身水濕的他敞開官服,走進小包房坐下。小包房麵江,竹篾窗外,來自大雪山的長江流水氣勢滂沱。
十七歲的女老板喻笑霜端了他剛才沒喝完的那小半壺白沙燒和餘下的花生米進來,遞給他一把折扇,為他斟酒:“寧大人,還是你凶,那些洋人腳板底下抹油--溜了。”他扇折扇,飲盡杯中酒:“不是溜了,是逃了。”解氣的他借酒壯膽,捧了酒壺咕嘟嘟喝,“嗨,安逸,再來一壺。”喻笑霜吃驚:“寧大人,我這餐館可是一壺醉!”寧承忠抹嘴笑:“去,再拿一壺來!”喻笑霜就又去取了壺白沙燒來。
他自斟自飲,要來個一醉方休。
第二壺酒喝至近半時,喻笑霜給他端來河水豆花和麻辣作料。他最喜歡吃河水豆花,吃了幾口:“好吃,好吃!”喻笑霜咬嘴唇笑。他那目光不離開她。年輕的喻笑霜桃腮杏臉,膚白如河水豆花,好看的眼睛清亮亮的,柔發垂腰,似瀑水下泄。自從扣押了這六十九艘船隻後,他就常來江邊巡查,常來這餐館吃飯。其實,江邊的餐館多,他就喜歡來這裏吃飯。他打問過她的姓名,說這名字好,笑傲霜雪。開先,是他問一句她答一句,她對他這個當官的有種警惕。後來,她的話就多,很感激他常來照顧她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