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承忠撲打紙扇出了“渝風水榭”,沿青石板路漫步。飯店總經理樊繡屏和副總經理月季快步走來。

“爸爸,搞定。”樊繡屏說。

“大哥,他們今晚都來。”月季說。

寧承忠來上海多日,憑借其京城要員之身份,見到了不少聲望素孚的華商,都有辦商會的願望,卻少有提出具體的行事舉措。心想,官場之上,他們一般都講客套話說奉承話,應該放平身份與他們懇談,以期早日拿出較為完整的可行方案。繡屏說:“爸爸,你請他們吃飯噻。”月季分管餐飲,說:“對頭,大哥,請他們來我們飯店吃飯,可以賺筆銀子。”他笑:“就隻想到銀子。”覺得也行,就叫她倆帶了燙金請柬去挨個兒請,她倆在上海灘也算是老油子了。

秋陽向黃浦江辭行之時,“渝城飯店”迎來了上海商界的各路精英。穿西裝或旗袍的男女職員在樊繡屏、月季兩位老板的率領下,恭迎在飯店的大門內外。兩位女老板均穿華貴的鳳仙領高開叉十八鑲花邊短袖旗袍,樊繡屏的旗袍和圓口布鞋是月白色的,月季的旗袍和圓口布鞋是墨綠色的,都別有銀亮的胸花。穿官服的寧承忠在飯店餐廳的大包廂裏迎接,隨他進京隨他來上海的鄒勝立在他身後。“鄒勝,大上海好耍不?”寧承忠問。“好耍,好耍得很,不擺了,眼睛不夠用!”鄒勝答。“今天給你放假耍了大半天,耍歸耍,辦事情為要。”“那是。”

就有貴客分由樊繡屏、月季領了來。

京城要員請吃飯,來客均都守時,分賓主落座。四張大圓桌上,沒有擺放葷腥海味,擺的是家常川菜,沒有上國酒洋酒,上的白沙燒。服務生給賓客斟酒,寒暄聲起,不乏誇讚樊繡屏、月季兩位俏麗佳人之詞。來客是上海各行業、企業的老板,以銀行業、彙業、錢業、質典業居多。上海金融界的頭麵人物嚴信厚、朱葆三、傅筱庵都來了,坐的主桌。寧承忠已走訪過他們,了解到嚴信厚坦率踏實,在盛宣懷大人授意下,他已於去年籌組成立了“上海商業會議公所”,首任總理,親定了六條簡章,明確該公所“為華商生命所係,集幫商,排眾難,期必成”。這算是大清國商會的雛形,為正式成立上海商會打了基礎。

開席之前,樊繡屏敲竹節鼓唱清音《斷橋》:“口含著哇野靈芝才把我的夫度過哦,小青兒他為你呀煎湯就熬過藥哇啊。將將我才度活耶你就不認我,夫哇不該你到金山寺去把那個和尚來學哇啊……”月季有招有式唱川戲《梁紅玉》:“胭脂淡抹出京口,誌挽天傾戰楚州。金山桴鼓威海內,淮水浮圖歿巾幗……”獲得滿堂喝彩,氣氛活躍。寧承忠目光炯炯舉杯:“難得與各位賢達在此一聚,今設便宴,請各位嚐嚐我家鄉的菜喝喝我故鄉的酒。這菜比不得上海菜的清雅鮮香,這酒比不得上海酒的名貴柔綿,有的是巴蜀酒菜的麻辣火熱。沒吃過和吃過巴蜀酒菜的都請放開吃盡情喝,吃喝個辣肝辣膽辣心辣肺。諸位,來,幹杯!”仰頭喝盡杯中酒。氣氛越發活躍,都喝酒吃菜,唏噓誇讚聲起。坐寧承忠右位的五十來歲的朱葆三笑說:“寧大人,你這有歌有舞有酒有菜的,不會是鴻門宴吧?”寧承忠麵掛酒色,笑道:“此話怎講?”朱葆三說:“我知道大人的一番苦心,隻是這辦商會是要銀子的,嗬嗬。”寧承忠說:“我要的是點子。”坐他左位的年過六旬的嚴信厚接話:“嗯,點子重要。”挨嚴信厚坐的二十八九歲的傅筱庵道:“我等期盼寧大人出點子呢。”寧承忠說:“寧某對商業乃是外行,悉聽各位高見。”對嚴信厚拱手,“信厚兄乃‘上海商業會議公所’總理,定有不少好的點子。”他這麼稱兄道弟說話,氣氛就顯隨活。嚴信厚說:“愚以為,商會乃眾商之代表,不應有地域、行業之限製。”朱葆三點首:“信厚兄言之有理,這商會呢,應是商人自願參加的民間組織,代表商人的利益,協調商人之間、商人和政府之間的關係。隻要交納一定的會費,便可成為商會的會員。”看傅筱庵,“筱庵老弟,你說是否?”傅筱庵笑:“二位兄長說得都對。”寧承忠看傅筱庵:“筱庵弟,您年輕,說說你的想法。”傅筱庵拱手:“寧大人發話,我就說說,辦商會應該教育隨行,商部可開辦些實業學堂,奪西人之長,以求實用,其門類可設算學、化學、機器學、汽機學、電學、氣學、光學、地學、礦學等等,培養一批實業人才。”寧承忠點首,對嚴信厚:“信厚兄,您對商會層次的設立有何見教?”嚴信厚說:“愚以為,可設商務總會、分會、分所三級,層層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