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餐飯收獲頗豐,聽到許多好的建言,得到嚴信厚的明確表態,由他那“上海商業會議公所”籌款一萬二千兩銀作為啟動資金,廣納華商意見,共謀修訂章程,籌組“上海商務總會”。
寧承忠興致勃勃,起身挨桌敬酒,開懷暢飲。樊繡屏、月季也挨桌敬酒。說笑之聲不絕於耳。
送走客人後,酒勁上湧的寧承忠意猶未盡,獨斟自飲。樊繡屏說:“爸爸,你還喝呀,這可是白沙燒。”月季笑說:“大哥,這酒菜可是要算錢的。”他說:“方才的酒菜錢鄒勝跟你們結賬,由公務報銷,這陣吃喝的我自掏腰包。”樊繡屏抿嘴笑:“這是剩酒剩菜,才不要你的錢。”月季癟嘴:“既然是公務報銷,咋蝦蟹洋酒都不讓上,原本是可以多賺些銀子的。”他笑:“他們都說好吃呢,嘿嘿,能省些就省些,我跟你們說,我家高祖母……”“高祖母寧徙勤奮節儉,高曾祖外公寧德功清正廉潔,耳朵都聽你說淤了。”樊繡屏揶揄說。月季接話:“大哥,怪不得承業說你方腦殼,你這是公務請吃,請的是上海商界大佬,事情辦得又順當,多花些銀子又啷個。”他搖頭:“你們啦,聽我說是沒得錯的,做人做事都要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老祖宗……”樊繡屏捂耳朵:“又來了,又來了。”月季乜他說:“水至清就沒得魚兒吃了……”
寧承忠能喝酒,高興時敞開了喝,越喝越來勁。他脫了官服換上便服,拉了鄒勝去黃浦江邊喝夜啤酒。上海沒有重慶那種吆五喝六鬧熱的夜啤酒店,尋到臨江一個安靜的賣洋酒、啤酒的小酒館,讓店主將桌椅搬到店門外,說是可觀江。點了烤魚、豆腐幹、花生米,要了上市不久的青島啤酒,說是他請客。他要答謝任勞任怨不辭勞苦的鄒勝。上海實在太大了,鄒勝拿了他的帖子馬不停蹄四方奔波,才聯絡到了這麼多的商界精英。當然,繡屏和月季也出了力,她們在上海商界的熟人也多。他還想跟鄒勝說說心頭話。鄒勝也有酒量,見寧大人高興,就陪了他喝。
“鄒勝啦,我寧承忠是對不起你呢。”寧承忠說,拿了啤酒瓶喝。
“寧大人,你說酒話嗦。”鄒勝也拿了啤酒瓶喝。
看著秋意濃濃的黃浦江和江岸燈火,寧承忠觸景生情,想起五年前也是秋天的那日黃昏。他與笑霜在這江邊散步擺談,鄒勝跑來叫他們去“渝城飯店”看樊繡屏演唱清音,他還沒有看過大兒媳婦演唱,抬步朝飯店走。笑霜和鄒勝落在了後麵,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當時他就想,撮合了笑霜和鄒勝。不想,自己倒跟笑霜做了那事兒。雪瑤和杏兒遭難後,他是死了娶笑霜的念頭,對鄒勝也難言讓他娶笑霜,且笑霜那個性,也不一定願意。就想到杏兒,雪瑤問過杏兒,杏兒是喜歡鄒勝的。他心誠意篤要對鄒勝說時,接到朝廷聖旨,命他即刻赴京上任。
“鄒勝弟,從今往後,你私底下就叫我大哥,我是把你當兄弟看呢。”寧承忠說。
鄒勝感動:“寧大人,啊,大哥,我是個孤兒,是您收留了我,我這一生最慶幸的就是跟了大哥您。”
“咳,其實呢,安邦提拔你補缺去當那個縣令,你還是該去,至少可以多個清官,你卻硬要跟著我。”
“大哥,小弟發過誓,誓死跟隨您。再說了,是跟您進京城呢,又跟您來了大上海,好安逸。”
“你呢,也四十多歲了,該有個婆娘了,大哥我著急。”
“謝謝大哥,不瞞您說,要不是跟您進京,我那婆娘就進門了。”
“啊,是……”
“您認得的,寬仁醫院那個護士薑霞。”
“是薑霞嗦,她情願?”
“她情願,嘿嘿,我也是正七品了噻。”
寧承忠心裏說,你娃也是,早說啊,杏兒那裏得要去寬慰了。因為老二繼國沒跟薑霞好,他一直遺憾內疚:“薑霞這女子要得,二十八九了吧,你們就快些把婚事辦了!”慶幸鄒勝的婚事有了著落,心裏發痛,笑霜的婚事咋辦?米勒對她倒是殷情,可他是個洋人,繼富那婆娘也是洋人呢。咳,大口喝酒。
建於明代嘉慶年間的上海豫園古色古香,遊人香客不絕,官宦、墨客、農人、僧尼、相士、妓女等三教九流頻入。隨了上海商業的興起和開埠,應運而生的嗅覺靈敏的商人趨之若鶩,陸續在園內設了同行祀神、議事、宴會、遊樂的銀行業、彙業、錢業、質典業、布業、糖業、豆米業等二十餘個行業公所。茶樓酒館旅店日多,有了廟市和商場。喻笑霜是第二次來這裏遊玩,依舊興致盎然。宏麗精致的樓閣、重簷翹角的廟宇、鏤金錯彩的商鋪看之不夠;琳琅滿目的古玩、首飾、家具、衣物目不暇接;做好的或現做現賣的各式小吃令人垂涎;時時有衣著相貌各異的國人洋人插肩而過。有重慶鄉壩趕場天之熱鬧,卻比之盛大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