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笑霜揚首:“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繡屏和月季就是例證。我們來了!”
米勒點頭:“OK!好一個我們來了,哥子我佩服你喻大爺!”
喻笑霜抿嘴笑。
大家都笑。
樊繡屏尖叫:“哎呀,想起來了,說好給笑霜姑姑買她喜歡吃的蟹殼黃的,一個烘缸一個煎爐一個師傅,現做現賣,等哈兒怕要收攤子了。月季,快跟我去買。”拉了月季走。寧繼富聽米勒說他是笑霜姑姑屬下,咧嘴巴笑,這就更好辦事了。樊繡屏見寧繼國坐著傻笑,恨盯他,“你就不陪我去?”寧繼國才回過神來:“去,我也喜歡吃蟹殼黃。”起身跟了走。
“米勒,聽繼富說,你幫他弄了筆貸款,你可不要害他。”喻笑霜說。
米勒說:“我咋會害他呢,他是你的侄兒,就是我的侄兒,我給他辦的是我們銀行的優惠貸款,我是他的擔保人……”
米勒提議到園內走走,喻笑霜沒有拒絕,叫茶倌結賬,米勒搶著付了錢。喻笑霜對茶倌說,那三人來後,叫他們去“點春堂”。
喻笑霜不討厭米勒,相處也這麼久了,覺得他也還誠實。憂心的情感、繁雜的事務此時裏被綺麗的古園風光驅散,跟前這“點春堂”和一半架在池中的“鳳舞鸞吟”的戲台子幽雅而別致。米勒告訴她,這是道光年間福建花糖業商人建的公所。鹹豐三年,反清複明的小刀會的頭兒陳阿林在這裏設過指揮部。這戲台俗稱打唱台,是公所宴請賓客看戲用的。她聽著笑,米勒這個英國佬知道的比她還多。她沿了戲台邊的水池走,看人模獸樣的假山。假山有洞,流水潺潺,彙如池水,池中魚兒騰躍,池邊“飛飛躍躍”的匾額字體飄逸灑脫。心想,人如這魚就好,無憂無慮。
“魚沒思念總是歡悅,人有思念總是憂心。”米勒看遊魚說。
“倒是。”喻笑霜說,“米勒,你倒總是樂嗬嗬地。”
“非也,我樂在臉上憂在心裏。”
喻笑霜知道米勒話裏有話,笑說:“你呢,做了銀行的高管了,錢是不愁了。你是缺個女人,回你英國老家找一個去。”
米勒不笑,對天伸出雙手:“‘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喻笑霜沒讀到過沒聽說過他念叨這古語,猜出大意,故意說:“你是應該向你那英國情人表番心意。”
米勒雙手捧心:“老天爺耶!我米勒愛的是笑霜,愛到永遠。除非是山河消失了,除非是四季顛倒了,除非是回到了混沌世界,到了那時,我才敢與之訣別。”看她,“笑霜,這是你們中國古老的情歌,是我米勒的心聲。”
喻笑霜咬嘴唇笑:“米勒,你們男人愛女人不過是一時之衝動,而我們女人愛男人是要托付終身的。”
“我就是你托付終身的人,我已呼天發誓了。”
“兩個國家兩樣膚色的人,難以相處得好。”
“寧繼國和貝拉就相處很好。”
“米勒,你咋個會愛我,我不值得你愛,你會失望的。”喻笑霜說。她已經愛過,愛得死去活來,沒有結果的愛。
“愛沒有原因,也許沒有結果,而愛永遠存在……”米勒說。
喻笑霜有些感動,俯身搗弄水中遊魚。米勒給她說過,他曾經愛過一個英國女人,而與她相識之後,心裏就再也裝不下其他的女人,低聲喚:“米勒……”
“米勒,是米勒!”
“哈,米勒先生,您好……”
喻笑霜側目看,見米勒跟兩個老男人相擁:“啊,稀客呢,我們銀行的兩位大股東來了……”她看清楚了,高個子穿灰色西裝的是孫達祥,個頭稍矮穿黒色府綢衣褲的是李泓壽。他倆身後還恭立著中年的西裝革履的赤井一郎。不禁怒從心起,這個米勒,竟跟他三個攪在一起。孫達祥是寧繼富的商業競爭對手,李泓壽是追殺她父女的不共戴天的仇人,赤井一郎是差點整垮“大河票號”的日本奸商。她當年就給二爸和幹爹說過,我以後也入袍哥,也當個頭頭跟他李泓壽鬥,拚個魚死網破。恨盯李泓壽,哼,李泓壽,我喻笑霜饒不過你的!起身欲過去又沒有,現在的她不是早先的她了。
米勒跟孫達祥、李泓壽、赤井一郎一陣寒暄說笑,回首看,喻笑霜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