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全世界隻有我發現了(2 / 2)

然後他接過安成益手中新鮮調製的灰雁伏特加,兩口就幹掉了。

陸留空想攔住他,但他仿佛被什麼東西釘在了原地,再輕微的動作都能讓他筋疲力盡。他的手細微的顫抖著,指甲摳進了軟包。

在酒吧工作,江瑜沒少喝酒,他吞咽的動作幹淨利落,喉結滾動著,上頭落了一片橙黃色的頂光。

陸留空的瞳孔不自覺的放大。

安成益雖然對玩陸家的小公子有點興趣,卻也不是非陸留空不可,加上聽說他酒精過敏,更不想玩出人命,就逮著半路殺進來的江瑜死灌,等他終於肯放過這兩個,隻身一人走了,江瑜少說喝了三四杯。

於是陸留空剛剛扶著江瑜出來,江瑜就吐了個昏天暗地。

他這人喝酒很奇怪,剛剛桌上的時候無比沉穩,說話又好聽又甜,但一旦安成益走了,他瀉了那股勁兒,酒勁上來也就是兩分鍾的事兒,幾乎是一出酒吧,江瑜就有些醉了。

“沒事。”醉貓昏昏忽忽,步子都踩不穩,還要安慰陸留空說:“應該沒事了,你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

陸留空沒有動。

他非但沒有動,還抱著書包沿牆角滑了下來,把臉埋進了臂彎裏。

“別哭啊。”江瑜看著他,有一點慌,他蹲下來,戳了戳陸留空的肩膀,嘀嘀咕咕:“你可是陸大學霸啊。”

陸留空不說話,從臂彎裏漏出細碎的哽咽。

於是醉貓歪了歪頭,伸出手,問:“抱抱?”

陸留空的動作堪稱凶狠。

他近乎是撲了過去,狠狠的把頭埋進了江瑜的脖頸,下巴抵著他的肩胛,把純白的襯衫打濕了一片。

江瑜垂下眸子,像是又清醒了,他學著電視裏姐姐或者母親的樣子,拍了拍陸留空的脊背,小聲的哄他:“沒事,沒事。”

然後他胸口的那一片也被哭濕了。

那個晚上是陸留空最難熬的一個晚上,一方麵他因為父母難過的要命,另一方麵,他又憋了無數的話想要明天和江瑜說,他想問問江瑜為什麼幫他,想問他有沒有什麼愛吃的,還想問……

“我可以像那天晚上一樣抱你嗎?”

結果這話沒說出口,因為第二天他前麵的位置空空如也,江瑜根本沒有來。

陸留空找了好幾個同學問,才知道江瑜住院了。

江瑜喝的不省人事人鬼不知,把什麼陸留空安成益忘的一幹二淨,可能喝酒那天發生了什麼還沒有女同學免費送的酒心巧克力重要,更搞笑的是,他當時扯謊,說陸留空一口酒住院一個禮拜,結果他自己住院,就剛剛好好住了一個禮拜。

但是陸留空一點都不覺的搞笑。

江瑜住院的那段時間,他天天繞路後門,爬到他領江瑜去過的那個荒廢的閣樓的最頂端,就盯著重重樹蔭後麵的那間小病房。

江瑜拉上簾子的時候,他就抱著書趁著夕陽寫作業,等晚飯時間過了,江瑜會帶著不要的飯團來下麵的院子裏喂流浪貓,他就站在閣樓上,一看看半個小時。

時至今日,他還能數出江瑜喂過十三隻流浪貓,兩隻虎皮兩隻烏雲踏雪,還有九隻橘貓。少年坐在一團毛茸茸中間,身上生人勿進的混混氣消了大半,他嘴角帶著微笑,眼睛被夕陽染成漂亮的琉璃色,那個時候南區沒有高樓,所以陸留空站在高處,江瑜的背後就是晚霞浸染過的半個雍州,巨大的日影從視線盡頭跌落,連帶著少年細碎的頭發都被映成了淡金。

陸留空想:他為什麼那麼好看?

其實雖然在雍州長大,陸留空依然不是那麼喜歡雍州,他在北區的童年被束縛的太緊,在南區的過往又太不堪回首,對少年時代登臨閣樓遠望的陸留空而言,他麵前這些鋼筋混凝土澆築的鐵灰色城市毫無溫度,如同冰冷而扭曲的鋼鐵囚籠,叫人隻想遠遠逃開。

但視線拉近的時候,江瑜就在底下的醫院投喂著毛茸茸們,他把飯團搓在指尖,讓貓咪有倒刺的舌頭從手上舔過,等一碗都喂完了,他就往草坪上一躺,眯著眼睛曬看落山的太陽。

“江瑜是什麼?”

陸留空問自己。

他是這片鋼鐵森林裏柔軟的飛絮,是刀削斧鑿的刻薄裏橙黃的韞色。

他是這個一點都不溫柔的世界寫下的,最溫柔的一行情詩。

——全世界隻有我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