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峰隻能態度唯唯,大舅的話代表著一種長輩的尊嚴。他必須拿出小輩人的尊敬來洗耳恭聽。在習習的晚風裏,甥舅兩個人一直聊天到午夜時分,才分別上床去休息。這是林宇峰長這麼大一來,第一次和大舅進行如此深入的交流。雖然兩個人道不同,但不妨礙某種基於親情的共同語言。
第二天早上大舅開上私家車,拉林宇峰先去看了一下預定的墓地。墓園在縣城的西北部,離著新建的植物園不遠。楊柳鬆柏,果然是風水很好,所有的墓穴一個一個排列在藍天白雲之下,像組成陣列的士兵,幹淨而肅穆。從這個人工堆成的小山上,能夠遠遠地看到柳青水碧的黃台河。雖然隻是一點模糊的影子,也算是看到了。黃台河邊的莊稼地裏,林宇峰的父親母親曾經流過汗。河邊的柳堤上留下過父母的海誓山盟。
應該說,這個地方對林宇峰的父母來說確實是很好的安息地。墓園的附近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極目之處綠浪千裏,幾乎都是綠油油的小麥。這是整個北中國人的主食糧食。
“小峰,你看看就是這個地方。不很靠上,也不靠下,半山腰裏這個位置也好找。墓碑正對著就是咱們老家的方向,到時候可以找人再刻上字。以後我老了,也和你舅媽到這裏來。”兩人拾級而上,來到一個空著的墓穴前,大舅伸手指點。
林宇峰看了看墓穴,再看了幾分鍾周圍的景致,立刻首肯了這個地方。這個墓園目前下葬的人不算多。很多墓穴還空著。原因也很簡單,別說農村人,就是縣城裏願意出錢買墓穴的人也不多。大家還是習慣於葉落歸根。在外麵工作了一輩子的,去世了也願意回家。但是人的習慣是可以慢慢改正的。
從墓山上下來,林宇峰跟著大舅去經營墓地的管理處交錢。隨後,大舅給林宇峰自己的舅舅舅媽打了電話,叫他們到城裏來。
舅舅和舅媽來到城裏,四個人會合之後先去火燭店買了一應祭品。和上次回來不同,這一次舅舅看到林宇峰態度不冷不熱的,想必是責怪這個外甥在外惹事,叫他們蒙羞。
殯儀館裏,舅媽準備了兩塊大紅布,把失而複得的骨灰盒包上,舅舅恨恨地說:“宇峰,給你爸媽磕頭!給他們賠禮認錯!”
林宇峰不敢違拗,給父母磕頭認錯。在殯儀館祭祀廳祭奠完了之後,大家就要趕往那個墓園下葬。林宇峰抱著父母的骨灰盒,坐在舅舅的奧迪上。路上舅舅說:“為了避免再出意外,我叫工程隊的人弄了一點混凝土,把墓穴全部澆築了,你沒有意見吧?”
“怎麼澆築啊舅?”林宇峰低眉順眼地問一句。
“就是把骨灰盒一起封到混凝土裏,這樣就不會再出丟失的問題了。”說到這裏,舅舅厭惡地皺皺眉。
“可是這樣會不會把骨灰盒擠爛了?”
“不會,我叫他們帶上一個石板龕子。用那種貼牆的人造大理石板粘接的。先把骨灰盒用龕子罩起來,外麵在用混凝土澆築結實。這樣,你也省事我們也省事。一個男人,在外麵要有擔當,不要給去世的人惹麻煩,叫他們蒙羞。”
應該說,舅舅的語氣是很重的。透著對外甥的失望和不屑。舅媽在副駕駛坐上,伸手就拍了丈夫一下。
林宇峰的舅舅李玉順現在是村裏的支書兼村長,同時還是一家建築公司的老板。手裏的錢財幫林宇峰在燕京買套房子綽綽有餘。李玉順這個人在農村,屬於那種鄉村強人性質。自己超生了一個孩子,連個黨紀處分都沒有。小時候,林宇峰和舅舅接觸頗多。隻是後來他的父母老是鬧別扭,搞得林宇峰和這位老舅也疏遠起來。
和許多的年輕人一樣,林宇峰骨子裏對這種不留情麵的訓斥很反感。隻是今天這個日子,他就是來當孫子的。隻要把遷墳的事情辦完,別說罵幾句,就動手打也得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