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 萬籟俱寂。
許是壓不住房室內的燥熱,薑弦便披了件外衫坐到了凇院的石階上。
自那日薑弦差點絆倒在石子路上,陳淮就著人將那種上元節才會掛出來的、各式各樣好看的燈擺在了凇院內的長廊裏。
此刻, 所有的燈齊齊亮著, 像是暗色夜裏的一條光明的路一樣。
薑弦歪著頭, 輕輕靠在銀朱紅的柱子上,也不知過了多久, 頭頂上突然傳來聲音。
“怎麼坐這裏了?不怕著涼。”
這聲音一如往常一樣淡淡的,但又在其中夾雜了幾分輕柔,趁著夜色,格外撩撥。
薑弦抬起頭:“以為侯爺今晚不來了,這麼晚了。”
陳淮沒說話, 直接就著這個姿勢將薑弦抱了起來。
薑弦冷不丁身體懸空, 不自覺就抓住了陳淮的衣領。
夜晚靜謐,周圍如夢如幻。
這種奇異的舒適讓人很容易卸下平日裏的刻板。
薑弦本不是一個矯情的人, 她幹脆就環上了陳淮的脖子。
陳淮腳步一停,旋即又像是理所應當一樣,抱著薑弦去了內室。
屋內的熏香勾出雲霧, 陳淮看了半晌,才問薑弦道:“今日安洛給你教禮儀了?”
薑弦點點頭。
世家大族的規矩向來嚴苛,進門要走幾步,什麼時辰行禮,退步先是右腳還是左腳……禮儀一籮筐。
陳淮輕嗤出聲,夾著少年氣道:“不用聽他們的。”
“本就是歡喜的日子,束縛來束縛去,沒勁也就罷了,還費時間。”
“你就和我到時候泡泡溫泉得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 順帶抿了一口茶。
青玉茶盞在他手裏像是那些老大臣手裏的護身球似的轉了幾圈,又穩穩落在桌上。
薑弦樂的如此,不過她還是擔心壞了規矩問了一句。
陳淮道:“到時候就讓你想去的人去,周嬤嬤、黎桉。”
薑弦如今在京城裏隻有這兩個親人了,她自然點點頭,思及此,她又隨口問了一句:“侯爺,你知道湯叔如今去哪裏鎮守嗎?”
湯叔?陳淮愣了一霎,才想起來竟然有這樣一個人。
陳淮向後靠了靠,手指微微握住茶盞,隱隱暗伏的血管與茶盞的顏色相襯,萬分好看。
他淡淡對上薑弦的目光:“機密。”
薑弦不疑有它,隻是微微歎了口氣,道了句可惜。
可什麼惜,陳淮心裏咕噥著,他沒把那老東西挫骨揚灰,能給他一塊黃土躺躺已經是他千年不遇的好心腸了。
不過,這些陳淮沒打算讓薑弦知道。
皇室對前朝緘口不言,湯宗彥等過幾個月,秋雨下來,就能上報溺亡了。
陳淮道,“睡吧,這段時間有的忙。”
陳淮說的沒錯,自陛下降下恩旨開始,薑弦就像是沒有歇息過。
先是陳淮陪她去向陛下謝恩,隔著數步距離和九台龍階,薑弦第一次見了這位掌握著天下的男子。
後來,二人又去拜見了皇後娘娘。
數月未見,皇後娘娘已然憔悴許多。
薑弦心裏不免感慨,但深宮之事,少說少聽最不會招致禍患。
她一路就恪守禮儀,除了那位貴人問話,平素幾乎一言不發。
出了皇後的鳳殿,薑弦做好了去下一家的準備,誰料陳淮撣撣衣袍,隨意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