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本意, 就是要你負責。
薑雲嫿倒吸了一口氣:
要我負責?
是我想的那樣負責?
她從發懵,到一躍而上的欣喜,再到冷靜下來,不過是一刻時間。
雲嫿朝裏縮了縮身體, 隻露出一雙眼睛, 偷偷瞥著陳淮。
結果發現對方沒有一丁點兒的不情願,甚至眉眼帶笑, 裏麵夾雜著看她這樣害羞的愉悅。
“可我……”雲嫿帶著諸多遲疑。更何況, 她心裏有一個不願也不敢說的秘密。
她支吾道:“我是你的義妹。”
陳淮心裏輕嗤一聲,什麼義妹, 當年母親想認她做女兒, 還是他親自攔下的。
不過, 他沒有這樣說。他隻是緩緩探出手去,在不經意間擦過雲嫿的麵頰。
“你記得我們昨晚在做什麼?”
他的手就停在雲嫿的唇邊,雲嫿怎麼能不明白他的暗示,當即就羞紅了臉。
她斂下眸子,裏麵如若剪水, 漾起水波。
陳淮帶了幾分戲謔道:“哥哥可不會對妹妹那樣。”
雲嫿看著他饒有興趣要繼續說,心裏頓時叮叮哐哐亂響個不停。
以前、以前也沒發現他會說這樣的話。
眼瞅著雲嫿又要躲了,陳淮忽的坐正,背離了她一些。
在突然合宜的距離裏, 陳淮的聲音如若清泉擊石,不緩不急, 煞是舒服。
“九原上元節, 你猜猜我許了什麼願望?”
雲嫿被他一說,當真回溯了起來。
救下陳淮的時候,九原迎來了入冬前最後一場秋雨。
他清醒之後, 有些東西就記不起來了。父親沒辦法,隻好放棄為他找家人的想法,讓他和自己一起讀書、玩樂。
雲嫿眨著眼睛,輕輕搖搖頭。
“我心裏念著的,”陳淮一頓,在雲嫿被吊起好奇的目光裏,緩慢而堅定——
“惟願吾之素年,得汝錦時。”
花焰燈樹,萬家煙火長明。九原長街喧鬧雜亂,似乎將北疆的風雪都逼退在城外。
人潮暗湧,如若掠影而過,天地之大,可他的眼睛裏隻有那一身銀星海棠紅色。
那是他的嫿嫿。
雲嫿一時忘了思考,她隻是懵愣在陳淮的話裏、他徑直走進她心底的眼神裏。
這一刻,她似乎又回到了九原。
他們在雪原獵狐,在沉夜裏捉螢火蟲。他背著她走過長長的小路,一路上風拂山林、明月高懸……
等雲嫿再有點清明,陳淮已經將她攬在了身側。
二人額心相抵,說不出來的滾燙曖昧。
陳淮扶起雲嫿細白的脖頸,緩緩摩挲過皮膚,他的目光輕輕掃過她的唇,意味不明……
雲嫿倏然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忽的側過頭。
她不能瞞著陳淮,她已經無所為、白白享受了數年陳淮的體貼了。
雲嫿猛地開口:“大哥——”
陳淮一怔,“為難?”
雲嫿搖搖頭,終於下定決心:“我、我的父母,我的母親是前朝的公主。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家世清白。”
屋內霎時安靜。
雲嫿慢慢局促起來,她甚至不敢直視陳淮的眼睛。
陳淮半生,與前朝勢力搏得你死我活,到頭來,身邊竟然就是一個前朝的遺孤。
雲嫿不敢想下去了。
她這麼多年對此隻字不提,就是擔心以後連和陳淮這樣平和相處也不可能。
她甚至說完就有點後悔,怎麼能突然之間、鬼迷心竅就不想後果了呢?
雲嫿害怕又試探著偷偷瞥過一眼,果然,陳淮的神情嚴肅起來。
雲嫿心口一滯,可又覺得這樣也是理所當然。
她默默想要離陳淮遠一些,卻被他猛然拉住。
他抬眸,暗伏笑意:“我知道。”
他站起身,踱步到雲嫿麵前,輕輕揩過雲嫿被汗水濡濕的鬢發:“我花三年等著與你相見,又花三年等著你過了孝期……你怎麼還能疑惑我這些?”
在雲嫿啞然的神情裏,他俯下身體,居高臨下親昵著她。
溫熱的氣息撒開,卷著克製和情愛。
“去找母親罷。”
如若陳淮不說,衡陽長公主一定不會想到,雲嫿不願參與那些七七八八的宴會是因為陳淮!
這麼多年,他們兩個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暗生情愫,不、是她的好兒子一個勁引誘雲嫿!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沒發現。
不過,這短暫氣憤終究比不上得了一個自己當成女兒似的兒媳。
她樂嗬嗬進了宮,為陳淮雲嫿二人求了賜婚,又在欽天監那裏,得了個上上要好的吉日——
明年三月十八。
陳淮得了消息,直接愣在了原地。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母親可真是他娶妻路上的攔路虎!
他看著一旁偷笑的雲嫿,神色晦暗不明:“嫿嫿,這日子你看怎麼樣?”
雲嫿怎麼能不知道陳淮心裏憋著氣。
她抿唇淺淺一笑,想向著衡陽長公主道:“好。殿下求的日子自然是好日子。”
衡陽長公主本就把雲嫿寵在心尖裏,聽著她軟軟糯糯的聲音,愈發開心。
她剜了一眼陳淮,“我們家規矩又不是那些老古板家裏的,用不用你拿著這樣的眼神看母親?”
衡陽長公主帶著幾分了然的表情掃過堂下的四個兒女,帶著揶揄道:“你要是臉皮厚,大可把雲嫿的東西從含山閣搬到凇院。”
在屋內的嬉笑聲和雲嫿羞怯的躲閃裏,陳淮覺得自己的母親總算在他成親這件事上出了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