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高中之後,炎彬和表哥的課餘時間被大大壓縮,很難再像以前那樣打工賺錢了。
所幸學校照顧他們,批準給他們貧困生的資格,兄弟兩個也很爭氣,高一第一個學期他們兩個就雙雙獲得了獎學金。
炎彬那時候以為雖然生活艱難,但隻要他和表哥在一起,風雨扶持,無論多大的困難都會度過的。
可後來事實證明炎彬還是把現實想的過於簡單了。
舅舅可能是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開始安安分分的找夥計,最後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托人居然找到一個當貨車司機的工作。
炎彬兄弟兩個也很高興,以為舅舅終於要改頭換麵回歸家庭了。
有一天,炎彬正在上課,班主任卻突然把他叫了出去。
走廊裏表哥靜靜站在那裏,表情嚴肅:“炎彬,我爸爸出了車禍,情況不是很好,現在我們要到醫院去一趟。”
炎彬驚異於表哥的沉靜,低頭卻看到表哥攥緊的拳頭在微微顫抖。
炎彬記得上次表哥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同學欺負,與那些人打架之後也是這樣的樣子。
原來真正的擔心害怕從來不是表現在臉上的。
到了醫院他們還沒有見到舅舅,就被警察攔了下來。
警察告訴他們,舅舅因為酒後駕駛出了車禍撞了人,對方已經確認搶救無效死亡,舅舅也受了傷還在搶救當中……
警察用客觀公正,不帶一絲個人感情的態度說著這起車禍因為是舅舅酒駕在先,事發突然對方根本躲閃不及,所以舅舅要負全責,賠償對方家庭要求的全部賠款。
炎彬說當然不知道為什麼,一點都不擔心什麼所謂的糾紛賠償款,反而有些惦記躺在手術室裏接受搶救的舅舅。
晚上十一點,舅舅從手術室裏推了出來。
看著躺在床上全身插滿管子,要靠著吸氧才能正常呼吸的舅舅,炎彬心裏開始有點可憐舅舅了。
舅舅拉過表哥和炎彬的手,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兄弟兩個湊近舅舅,才模模糊糊的聽到舅舅的話。
“我我對不起……你們兩個。其實我一直是個失敗的父親,一個……糟糕的舅舅,可你們沒有嫌棄我,還要一直忍受我的打罵。現在我開車撞死了人,少不了要賠償人家,是我……是我虧欠了你們……”
“你剛剛搶救過來,還是不要說話了,好好休息吧,錢的事我和炎彬來想辦法。”表哥還是那麼冷靜,冷靜的讓人可怕,好像床上躺的不是自己的親生爸爸。
舅舅的眼神裏寫滿了落寞和愧疚,炎彬這時才注意到這麼多年,舅舅也變老了。
兩個人就這樣守在舅舅床邊,到了後半夜,兩個人支撐不住,趴在舅舅床邊睡了過去。
炎彬是被表哥的大聲呼叫驚醒的。
不知道怎麼回事,舅舅的的氧氣罩掉在地上,舅舅已經閉上了眼。
醫生趕來,確認舅舅半個小時就已經供氧不足窒息而死了。
從舅舅去世,到舅舅入土,整件事情下來,表哥都沒有掉過一滴淚。
炎彬和表哥在鄰居的幫助把房子賣掉,賣來的錢全部賠償了那場車禍的受害者。
一夜之間,表哥也變成了孤兒,炎彬和表哥兩個人無家可歸。
表哥瞞著炎彬辦理了退學手續,隻托班主任交給炎彬留下了一封信就遠走他鄉了。
信上說舅舅去世的那天晚上,表哥隻是趴在床上並沒有睡著,舅舅以為他們兩個都在睡覺,便伸手去扯自己戴的氧氣罩,表哥側著頭看著舅舅的動作,但沒有試圖阻止。
舅舅嚐試了幾次,用力一扯,氧氣罩垂到了地上。
表哥就那樣看著,隻是看著,半個小時以後叫來了醫生。
炎彬一直把表哥奉為自己生活上的精神支柱,他不敢想象表哥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暗地裏他不止一次詛咒過舅舅早點死掉,可舅舅真正死掉的時候他又覺得人生不該是這樣無常的。
這些年以來,表哥每個月都會準時寄給他生活費,一次都沒斷過。
表哥沒有說過他到底在什麼地方工作,炎彬也心照不宣的從來沒有問過。
每次收到裝著生活費的信封,炎彬既期待又害怕,上麵的地址一直在換,炎彬沒有表哥的聯係方式,連表哥過的好不好都無從得知。
隔了這麼多年,炎彬也開始慢慢理解了表哥的做法,與其讓舅舅那樣忍受痛苦的活著,還不如早日解脫。
高中三年,炎彬不敢懈怠自己,整日沉迷書中,想著隻有好好學習才能對得起表哥。
高考結束,炎彬填報誌願的時候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報考了表哥最想去的那個學校,那個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