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說話，導致肖文靜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由自主地加倍重視，聽到從顧遴嘴裏說出“咱們”兩個字，她怔了怔，複雜滋味湧上心頭。
按常理來講，像她這樣一日做一日食，自顧不暇的身份，她欠顧遴的人情應該是日常生活之外沉重的負擔，她應該向現實投降，即使昧了良心也要想辦法拋棄他才對。
可聽到沉默寡言的顧遴說出“咱們”，主動地將自己和她綁在一起，肖文靜的感覺竟然不是為難，而是如潮水般層湧而上的歡欣。
……她終於不再是獨自一個人了。
顧遴牽住她的手，肖文靜心潮起伏間被他拉著出了診所大門，左腳在什麼地方絆了絆，猛地醒過神。
她抬起頭，剛要對顧遴說什麼，眼前所見的景象卻令她瞠目結舌，瞬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有妖氣！
黑沉沉的濃煙橫亙在診所門外，整座小區仿佛被由天而降的烏雲罩了進去，又或者空間和時間在肖文靜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發生轉換，她們穿越到了寂靜嶺……還是北京城的霧靄發生究極進化，變身為吞噬一切的實體！
肖文靜張開的嘴巴一時沒辦法合上，她瞪大眼睛呆呆地注視著前方，就在她和顧遴的半步開外，濃煙翻滾，如龍似蛟，伸手不見五指。
那是什麼？！雖然不能發出聲音，她的大腦中卻反複回蕩著這句疑問，太不科學了，就像神話故事裏的妖氣，絕對不該是現實生活中會出現的東西！
她本能地不敢靠近這一看就不祥的黑煙，顧遴偏拖著她的手走進煙霧中，肖文靜急忙想把他拉回來，顧遴的力氣大得出奇，無論她如何紮馬步仍然穩穩地向前，眨眼間，濃稠如墨的煙霧便將兩人徹底覆蓋。
肖文靜唰地閉上了眼睛和嘴巴，她恨不得連耳朵眼兒也塞住，以避免黑煙中的有害物質穿過這些便利通道進入身體內部。可皮膚表麵的毛孔是堵不了的，她無計可施，絕望地猜想著濃霧可能對人體造成的損害，它或許是腐蝕性、劇毒的、一時三刻化血肉為膿水……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腳下的步伐未停，等到肖文靜反應過來，顧遴已經帶著她在濃霧中行走了至少五分鍾，而她並沒有任何不適的感受！
到底怎麼回事？肖文靜心驚膽戰地睜開眼，視野卻比她想象中清明，抬眸便撞見白慘慘的穹空，因為臨近黃昏，西方天際渲染出一抹橘黃，兩隻鴉鵲拖著尾翎徐緩地掠過雲層，身後跟著半透明的黑色投影。
小區內平靜安詳，熟悉的老鄰居們在花木掩映間漫步，不遠處是他們剛剛離開的社區診所，李醫生正站在台階上朝這邊張望，遇到她的目光，笑嗬嗬地舉手揮了揮。
一切都無比正常，那陰鬱詭譎的黑霧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僅僅是她一個人的錯覺……真的是錯覺嗎？
肖文靜眨了眨眼，目光垂低，看見一條如有實質的濃墨色煙線，形如活物，蛟騰龍翔，盤旋著鑽進她的右側口袋中。
口袋裏有什麼東西往下一沉，又向上蹦了蹦，砸痛她插入袋內的右手。
…………
……
與肖文靜同時，位於小區另一端的葉子襄也感應到了異常。他左手拿著平板電腦，右手拎著一個無線連接到平板電腦上的奇怪儀器，正在二單元門口徘徊，儀表陡然發出“嗶嗶”的警報聲，葉子襄精神一振，立即轉身疾奔。
三分鍾後，葉子襄與肖文靜兩人迎頭撞上。
莫名有點尷尬的肖文靜：“……”
葉子襄麵無表情，先看了看肖文靜，又看看她身後的顧遴，目光下行，盯住兩人之間交握的兩隻手。
那目光不知怎麼把肖文靜看得打了個寒顫，她默默地掙了掙，又掙了掙，硬把自己的手從顧遴掌心中抽了回來。
“我……”她想給葉子襄介紹一下顧遴，卻又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他……”
“嗶嗶”的警報聲打斷了她的嚐試，在場三個人同時瞧向聲音來處--葉子襄手裏的平板電腦，屏幕上出現一個鮮紅色碩大的箭頭，而箭頭指向的目標--正是肖文靜。
葉子襄迅速地從頭到尾掃了肖文靜一眼，問道：“你口袋裏有什麼？”
肖文靜的右手仍然插在右側衣袋裏，聞言頓了頓，麵色微變。
“就在三分鍾前，小區周圍至少一平方公裏的磁場發生改變，”葉子襄語氣平平地解釋，“所有的變化都有一個誘因，儀器監測到你身上存在異常反應，當然不會是因為你這個人，那麼，你口袋裏藏了什麼？”
他邊說邊往前逼近，似乎要親自動手查明肖文靜口袋裏的真相，她不得不連連後退，身後的顧遴跨步插進來，橫擋在她前方。
兩個男人身高相若，同時往前傾，鬥雞似地大眼瞪小眼。
受到小弟弟保護的肖文靜：“……”
“等等，”葉子襄退後半步，定睛打量顧遴，“你是不是姓顧？”
顧遴不答，眉頭卻跳了跳，肖文靜注意到他把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你今年多大？”葉子襄好像突然由冷淡的知識分子變身為熱情的街道大媽，喋喋不休地關心顧遴的私人訊息，“哪兒人？父母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