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一起過年夜(1 / 3)

整個平王府漆黑一片,立苑亦如此,無需想也知道喬陌早已離去,否則這府中這立苑中怎會不點一盞燈。

隻是就算喬陌離去,也不會將這立苑的院門大開著不掩分毫,那為何這院門會是開著的?

這屋門也是。

“喬越?”溫含玉將手中食盒和肩上包袱擱到桌上,提著風燈走近床榻,隻見床上並無人,她伸手摸了摸被褥,早已涼透,顯然他已經起床多時。

“喬越?”她又喚了一聲,黑漆漆的屋中仍是無人應聲。

屋裏無人。

屋中院中不見任何打鬥的痕跡,輪椅也不在屋中,看來並不是有人來過,而是他自己醒了離開的。

一醒來便隨處去而不在屋裏老實呆著,當真不讓她省心。

難道是餓得不行到廚房弄吃的去了?

隻是庖廚也不見丁點火光,灶膛是冷的,鍋是幹淨的,喬陌命人買回來還未來得及處理的食材亦沒有被動過的跡象。

喬越也不在庖廚。

哪兒去了?溫含玉緊緊擰著眉。

待她找著他,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溫含玉在她覺得自己的嗓子都快喊啞了的時候發現了她腳邊的枯草地上有輪轍壓過的痕跡,她將風燈湊近,發現與喬越的輪椅極相似的兩道輪轍印,她循著痕跡來到一處小小的庭院。

庭院裏蒼鬆仍翠,院中有一小堆經人打掃成堆的枯葉,還有一間敞著門的五開間屋子。

這屋中與府中盡是漆黑的其他地方不一樣,這屋中,有火光!

看來喬越的確在這兒。

不過他既看不見,這屋中為何與他處不一樣,要點上燈?

溫含玉朝屋子走近,舉著風燈朦朦朧朧瞧到門頭匾額上的字。

寧堂。

這什麼地方?

“喬越。”她邊擰眉喚著喬越的名字邊抬腳跨進門檻,此時她才發現她腳下並無門檻,可見這也是喬越經常來的地方,否則十六也不會將這門檻劈了去。

屋子空空蕩蕩,溫含玉能清楚地聽到她的聲音在屋中回蕩,同時還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她也看見了喬越。

就在這屋中,坐在輪椅上背對著屋門方向。

他似是沒有聽到溫含玉喚他,而溫含玉此刻也無心去理會他究竟應聲與否。

因為她已驚住,為她所見而見,為喬越此刻所麵對之物而驚。

整個屋子的北麵,密密麻麻卻又整整齊齊地排列著數千靈牌!

這寧堂,竟是一間祠堂!

溫含玉見過溫家的祠堂,裏邊供奉著溫家的十數祖先,可這寧堂竟是供奉著如此之多的靈牌!

這些都是什麼人的靈牌?喬越為什麼又要在自己的府邸裏供奉這麼多的靈牌?

死寂一般的祠堂,台案上的油燈燈苗紋絲不動,溫含玉能清楚地聽到她的每一聲腳步聲。

她往前走近,走近那森森列著一排又一排的靈牌。

隻見那每一塊靈牌的前兩字都一樣,皆為“良將”,每一塊靈牌上所刻之字的手法也都一樣,顯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數千靈牌上的字,竟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他這是要刻多久才能刻完?

不過……

溫含玉半眯起眼盯著列在較為後邊的其中一塊靈牌,隻見那塊靈牌上的字刻得並不齊整,與前邊數行靈牌上所刻之字相去甚遠,不過依舊能看得出這仍是同一人的刻工。

既是已經刻壞了的靈牌,為何還要放到這祠堂裏來?重新刻一塊整齊的再放上來不好嗎?這祠堂不都要求肅穆且玩笑不得嗎?

但是……

溫含玉又看向其旁其後的其他靈牌,發現刻得如此不齊整的靈牌並不止這一塊,其後一排再一排的靈牌,比之更不如,更歪扭!

其中一塊刻著“良將徐壯之位”的靈牌,字不僅刻得很是歪扭,且為首三字還被血浸過,使得本該是木材本色的字呈暗褐之色。

溫含玉盯著那幾個字,她好似在哪兒見過這塊靈牌這幾個字。

“咳……咳咳——”溫含玉的神思被喬越這忽然的咳嗽聲拉了回來。

她這才察覺她把喬越給忘了,而她來了這麼會兒他也沒有絲毫察覺,不像他。

他的確沒有發現她,此刻仍舊沒有發現。

因為,他醉了。

他懷裏抱著一隻大酒壇子,酒壇已空,有兩縷長發還掛進了酒壇裏他並不知。

他背靠著椅子,閉著眼,雙頰陀紅,顯然是醉至睡了。

看著竟然醉得不省人事的喬越,溫含玉氣得隻覺氣血上湧,當場揚起手就要朝他臉上摑去——

這混賬竟敢喝酒!身上有毒又有傷竟敢喝酒!?

然當她的手隻差半寸就要狠摑到喬越臉上時倏地停了下來。

火光微閃間,隻見他眼角有微微瑩亮。

溫含玉湊近看,但見他眼角掛著明顯的淚痕。

她的眉心已緊擰得不能再緊。

他這是……哭了?

哭什麼?

又為什麼哭?

溫含玉想不明白,她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眼角也有淚。

溫含玉不悅地收回手,不耐煩地將他懷裏的酒壇拿開。

沒了酒壇抱著,喬越的手自然而然地搭落到了腿上。

溫含玉躬身將酒壇放下的時候不經意看了一眼他的手。

他的手仍舊傷痕累累,不過因著這幾日昏睡在床的緣故沒有再添新傷和凍傷罷了。

看他那被利刃反複劃傷又反複結痂的雙手,溫含玉忽然想到了什麼,她抬頭又看向那些靈牌,看向後邊那些字刻得歪歪扭扭卻又極為用心的靈牌,看向那塊刻著“良將徐壯之位”的靈牌。

她想起來了,她第二次見到喬越的時候,他手上正刻著的就是這塊靈牌。

溫含玉站在喬越身旁,再一次看著眼前擺放得密密麻麻卻又整整齊齊的數千靈牌,心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怪異感覺。

她明白了,明白喬越的手上為何總是傷痕累累像是好不透似的。

因為這寧堂裏的所有靈牌都是他親手所刻,哪怕已經什麼都看不見,哪怕無數次地劃傷自己的雙手,他仍已然在刻。

為什麼要刻這些?

為什麼這麼堅持?

溫含玉覺得她看不懂喬越,一點都看不懂,但有一點她明白,那就是——

他和她,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溫含玉本想將喬越打醒,然後讓他自己老老實實滾回立苑去,可站在這寧堂裏,站在這數千靈牌前,她下不了這個手。

也不想下這個手。

她甚至感覺得出來他並不想回立苑去,至少這個三十年夜裏不想,隻想在這寧堂裏呆著。

算了,呆這兒就呆這兒吧。

溫含玉將肩上藥箱放下,拿出今日為他備好的藥,捏開他的嘴灌進了他嘴裏,在迫使他咽下。

他許是醉極,溫含玉這般粗魯地擺弄他他都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夜愈深,天愈冷。

這深深的府邸裏不聞絲毫外邊熱鬧的爆竹聲,這裏除了寒冷,就隻有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