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喬越的“秘密”(1 / 3)

十六送溫含玉出府時仍舊不敢相信他就是兩個月餘前他請回來為他家主子治熱病的那個瘦小醜陋的“男子”,以致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難以移開。

溫含玉嫌棄地瞥他一眼,“你再這麼盯著我瞅,當心我挖了你眼珠子。”

誰知十六非但不駭,反是嗬嗬笑了起來,“溫小姐不會的,溫小姐可是個好人。”

溫含玉怔住。

隻見十六轉過了身來,朝她深深躬下身,抱拳真誠且感激道:“多謝溫小姐這些日子對主子的照顧,溫小姐的恩德,十六銘記在心,他日定還。”

溫含玉皺著眉盯著十六,顯然她心中有什麼極想不明白的事情,隻聽她問道:“喬越如今是沒有月銀給你的吧?”

“啊?”她這忽然一問,十六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溫含玉將眉心擰得更緊,賣身為奴,無非就是為了銀子,喬越如今已然一無所有,十六為什麼還在他跟前伺候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早早就離開。

這平王府當初,下人必然不會少,如今府中卻如此荒敗,可見喬越早就將他們的賣身契還與了他們,否則他們又怎會走得如此幹淨?

“你為什麼不走?”甚至還如此忠心耿耿,溫含玉又問,“不離開這什麼都不是了的平王府?”

十六愣愣地看著溫含玉,想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她想問的究竟是什麼。

“我的命是主子和阿開大哥給我的。”十六挺直著腰杆,“除非我死,否則我是不會離開主子的。”

若連他都走了,主子身旁就真的一個人都沒有了。

阿開大哥他們都走了,他不能走。

他也不會走。

“阿開又是誰?”她記得喬越到興安坊找的人家就叫石開。

“阿開大哥是和主子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還有阿尼大哥也是。”說到這些,十六眸中閃著光,似乎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但忽地他又覺得奇怪,以致他看著溫含玉的眼神裏多了一分警惕,“你忽然問這些做什麼?”

溫含玉自是察覺到十六眼中的警惕,不屑道:“用不著防我,我若想對你家主子不利,還用等到現在?”

十六當即尷尬地撓了撓腦袋。

說的也是。

“你這兩個多月是幹什麼去了?”溫含玉看十六的眼神更嫌棄,“你就不怕你回來的時候你家主子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十六眼角抽抽,“溫小姐,咱……能說點好聽的不?”

“難道我說的不對?”溫含玉嗤了一聲。

十六無從反駁,隻能承認,“對……”

他當然擔心主子的身子,可是他沒有辦法,主子也沒有辦法。

“幹什麼去了?”溫含玉又問一遍。

十六覺得溫含玉自帶一股迫人的氣息,由不得他不答。

“去了塞遠一趟。”說到塞遠,十六的語氣裏不由帶了幾分沉重,“今年雪大,所以路上花的時間多了。”

“塞遠?”溫含玉有些微詫異。

塞遠地處薑國最北之地,土地貧瘠,道路本就難行,如此寒冬,那兒的路當有多難行可想而知。

“你到塞遠去做什麼?”她記得他前邊回來時嘴裏道著“不辱使命”的話,那就是喬越派他去的?

他雙腿殘廢,雙目皆盲,行動極為不便,若是無人在旁照料,莫說吃喝,便是寸步都難行,他很清楚他自身是何情況,為何還要讓十六到塞遠去?

有什麼事情比他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雖說十六方才對溫含玉稍生警惕,可他心中對她是一個好人的看法不曾變過,且也不是說不得之事,便也未有遲疑。

“去年一戰死去的將士十之三四都是來自北地,來自塞遠。”說到去年慘烈的那一戰,十六的心是說不出的沉重,是以聲音也是沉沉的,“北地貧瘠,塞遠窮荒,土地難墾,青壯皆以從軍為出路。”

“青壯戰死,家中天塌,沒有可墾之地,沒有可入之銀,日子艱辛,可想而知。”十六身上還帶著一路回來的勞累,此時此刻,這一去一回的風雪好像刻在了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一個十七八的男子,“冬日難捱,主子便命我前去給戰死的青壯的家中送銀兩。”

“去年的雪沒有今年的大,去年能找著人順路捎去,今年怎麼都找不著人,主子就隻能命我去了。”說到這兒,十六麵上滿是苦澀。

銀子是送到了各家各戶的手上,可他卻不能告知這是主子的銀子,而隻能告訴他們這是朝廷派給的,若非如此,他會有大半的銀子送不出去。

多少人家裏的天塌了,多少人心中對主子又恨,他清楚,主子更清楚,所以隻能以這樣的方式將銀子送到他們手裏。

誰也不知道,這些銀子是主子將府上所有能變賣的東西全都變賣了才得到的,不知是何人歹心,在主子回來之前讓戶部將這些年聖上賞賜給主子的所有東西以主子有罪為由盡數收了回去。

誰人都知道,薑國的冬天難捱,於身上有傷的人而言就更是難捱,主子忍著冷,一塊炭都不舍得燃,就隻為了能讓塞遠的人家能夠得到足夠的銀兩來過冬以及接下來的一年。

“你家主子有這麼多銀子?”十五萬將士的十之三四便是五六萬,就算一戶人家一兩銀子,那也要六萬兩銀子,喬越如今連一件厚些的衣裳都沒有人,去哪得這麼多銀子?

十六笑了笑,看了這蕭條的平王府一眼,笑得無奈又諷刺道:“要是這府邸有人願意賣,主子早就賣出去了,這府上,如今是連一張拿得出麵的椅子都沒有了,主子就連他這些年得到的收藏著的兵器也全都賣了。”

“朝廷不管那些天塌了的人家,主子卻無法坐視不理。”

十六歎著氣。

溫含玉眉心擰得緊緊。

難怪立苑裏一件多餘的家什都沒有,難怪喬越的屋裏總是那麼冷。

明明自己都顧不了了,為什麼還要去顧著他人?

溫含玉想不明白。

府門已到,十六不再相送。

當她走下府門前的石階時,十六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又跟了上去,道:“我回來的路上聽聞聖上頒了敕旨,給我家主子和溫國公府的大小姐賜了婚,這……這溫大小姐,難道就是……溫小姐你?”

溫含玉未言一語,甚至看也未看他一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