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想要一個人性命的時候,是不會給他任何退路的。
真正想要一個人性命的時候,他所有的退路都會被封死。
十六隻瞧見院中的十人,但來人絕不會僅是十人。
這整個立苑必然已在他們的包圍之中,上一次所來五人未能取走他的性命,這次必會讓他插翅也難逃。
以他這個殘廢之身能對付得了五人,那十人呢?二十人呢?
聽著十六慌張的話,喬越非但不覺絲毫詫異,更不露分毫懼色。
上回失手,必有下次,他這條命,是逃不掉的。
他們之所以隔了好幾日今日才又動手,想來是因為這些日阿陌和燕風、尤嘉常來的緣故,他們不便下手。
如今,他身旁隻有十六一人,他們再無顧忌。
他的命,今日他們是誌在必得,否則又怎會等著十六瞧見而不是出其不意取他性命。
“十六,你的短刀給我。”喬越朝十六伸過來手。
十六腰上常年插著一柄魚皮鞘短刀,是五年前他硬是要跟喬越上戰場時喬越給他的,道是他能用這把短刀接得住他五招,就讓他跟著去。
可直到去年,他卻隻能勉強接得住喬越的一招,盡管這幾年他一直都在苦練,但他已沒有再隨他們上戰場的機會。
這刀他這幾年隨身戴得習慣了,就算如今隻是每日在喬越身旁伺候再無他事,他也摘不下了。
眼下這立苑之中,能用的利器,就隻有這把短刀。
刀短一分,就愈難抗敵一分,更何況外邊人人手執長劍!
“主子不可!”十六見著喬越伸來的手,他非但沒有將腰上短刀遞給他,反是按住了腰上的刀,急道,“屬下不能讓主子出去!要去也是屬下去!”
主子如今的身子,出去了就是……就是送死!
“給我。”喬越的手朝他更湊近一分。
十六則是握著刀柄,作勢就要往屋外去。
“十六,這是命令。”喬越轉動椅輪轉過身,在十六的手就要拉開屋門時沉沉喝了一聲。
十六抬至半空的手陡然一僵。
“主子……”十六轉過身來再次麵向著喬越的時候,他的麵色痛苦得眼角有淚。
十數把長劍,一把短刀能做得了什麼……?
這短刀若是交到主子手上的話,這無疑是讓主子出去送死啊!
可這是主子的命令……
十六握著刀柄的手顫抖得厲害。
就在這時,院中忽然傳來一聲利刃交碰的聲音。
十六怔住,喬越亦然。
他二人皆在屋中,院外兵刃交碰的聲音從何而來?
然,根本不及他們思忖,更不及他們拉開屋門一看究竟,數十支箭矢忽然暴雨般從四麵八方朝屋中疾射而來!穿透門窗!
“十六趴下!”喬越急切地想要護著十六,可這刹那之間他竟忘了他已然殘廢的雙腿。
他才要站起,人卻已重重跌到地上!
兩支箭矢正朝他頭顱及背部射來!
“主子!”十六慌忙朝他撲去!
眼見這兩支箭矢就要將他們主仆倆射穿——
千鈞一發之際,跌在地上的喬越抬手揪住了十六的衣襟,自己往旁滾開身的同時將十六朝旁甩開!
“咄咄!”精鐵打造的箭簇擦過喬越的臉頰,釘入了地麵!
箭簇在他臉上劃開了一道血口子,也削斷了他耳邊一段頭發。
然不待他喘過一口氣,竟又一波箭矢射來!
十六被喬越方才那般用力一扔震得腦子嗡嗡作響,此時根本反應不過來,根本無法躲開那四麵八方而來的箭矢。
喬越跌在地上,周身無一可扶之物。
危險再一次迫近!
不行,即便他死在這兒,他也不能讓十六的命也搭進來。
正當喬越要運功時,那些要將他射死在這屋中的箭矢在一瞬之間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攔腰削斷!隻見那鋒利且剛硬得能將屋瓦都穿破的箭簇紛紛掉落在地,發出一陣啪啪嗒嗒的聲響。
不,這些箭矢不是一瞬間被削斷的,而是那股奇異的力量快得好像這一切不過是在一瞬之間而已。
而那股奇異的力量,是劍氣!能驟起殺四方的劍氣!
喬越隻覺震驚,如此劍氣——
利箭劃破夜色的聲音,利刃交碰的聲音,人死後跌倒在地的沉悶聲,本是靜寂冰寒的夜,因為這些可大可小的聲音而變得可怖。
而這些可怖的聲音之中,獨獨沒有人死前發出的叫喊聲,仿佛……他們根本來還來不及嘶喊便已經斷了氣,再發不出任何聲音。
靜寂變為吵雜,利箭聲不再,兵刃聲也不再,吵雜重歸於靜寂的夜。
十六從懵頭中回過神,第一時間便爬起身朝跌在地的喬越衝來,“主子!”
不管周身有無箭矢,也不顧周遭是否危險,他隻關心著喬越安危,無論自己是否身死。
所幸的是,他們安全了。
是什麼人……救了他們救了主子?
“主子你且等一等,屬下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十六將喬越扶坐起來後,著急忙慌地就站起身走到門邊,同時握緊著腰上的短刀。
隻當透過被無數箭矢穿破的門扉往院中望去時,十六的瞳仁因驚駭而一點點緊縮。
庭院中全是血,那本是站在院中隨時都會進到屋來手執利劍的十名黑衣人已盡數倒地,血從他們的心口處不斷地往外滲,染紅了他們的衣,也染紅了他們身下的地。
不僅如此,這屋前簷下還橫著三具屍體,顯然是從屋頂摔落而下,以致其中兩具屍體折了肩骨,剩下一具頭朝地落下,脖子與身子打成了折。
還有一具屍體,半掛在屋簷上欲掉不掉,他身上的血水如斷線的珠子般不斷往地上滴落。
“滴答、滴答。”血水從半空中滴落至地的聲音在這安靜至死寂一般的黑夜裏入耳尤為清晰,令人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