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正好,杏花紛繁。
阿黎萬分嫌棄要哭不哭地盯著渾身上下都亂糟糟的梅良的情景讓喬越想到了他在天獨山上的日子。
那是他第一次離開長明宮離開長平城,那時候他總是想起母妃,也總是掛懷著年僅五歲的阿陌,是小師叔領著他去河裏玩耍,教他鳧水,領他爬樹找鳥窩,更是偷了師伯才鑄好的劍帶著他去搗蜂窩,以致他們被蟄了滿頭包不算,還被師伯一頓好打。
小師叔隻比他年長一歲,卻是與他完全不一樣的人,十歲的他連劍都不曾碰過,小師叔卻已能獨自一人在毫發無傷的情況下赤手空拳打死一頭成年的公狼。
天獨山上處處都是危險,要想在天獨山活下去,非經遠超極限的磨練絕做不到,是以天獨山雖為寶山,卻幾乎無人前往,更莫論要長居山中。
若非小師叔,他不知已死在天獨山上多少回。
也因此,他們師門一直以來弟子寥寥,他是他師父以死要挾才入的師門,小師叔則是兩歲的時候被師伯從狼嘴裏救下的孤兒,師伯本是想自己將小師叔收為徒,卻不想最後被師祖給搶了去拜在他老人家名下。
小師叔雖是拜在師祖名下,但師祖當時已年邁,不管是撫養小師叔還是授他武學技藝,這些全都推到了師伯和師父身上來,更是將小師叔收為徒後不到一年,師祖便先去了。
在師父嘴裏,師祖就是個死不要臉的,成日裏就知道搶他們兩個徒弟的好東西。
小師叔的性子,是揉和了師伯的性子與師父的性子,師伯的與世無爭,師父的不知所畏。
說來,他自認識小師叔開始,小師叔便一直是這副亂糟糟從不拾掇自己的模樣,小師叔這副模樣不知被師伯和師父嫌棄過多少回,每回都是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硬拉著小師叔去河邊給他洗頭。
可每次洗完不到一天,或不管他給小師叔拾掇得多整齊,不出一日,小師叔又會變回那副亂糟糟的模樣。
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了。
其實,在天獨山上的日子雖然辛苦,可那三年時間,卻是他有生以來過的最放縱也最開心的日子。
辛苦是因為僅是想要在那凶獸毒蟲遍布的山上活下來就已足夠精疲力盡,更何況師父還在那本就凶險的山上設置重重機關,夜裏還得將所學到的武功心法溫習一遍,還要將他們師門從祖師爺那時候開始一直總結至今的江湖上各門各派的武學特點勢力分布等等熟記在心。
除此之外,更有無數兵家行軍布防攻守等等他曾經隻知皮毛而今卻要銘記於心並要學會真正運用到實事中,無數他曾經聞所未聞的事情等著他去學去掌握,以致三年日子裏他全天能睡超過兩個時辰的日子屈指可數。
開心是因為在那兒他不是皇子,不需要顧忌任何人的看法,不需要想盡辦法去躲開宮裏那些看不見的刀槍,他可以在山間肆意狂奔,可以大聲說每一句他想說的話,隻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大哭,哭出聲來。
一切一切在長明宮中不能做的事情,在天獨山上他都可以做。
在天獨山上的日子,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生在這世上,何為真正的自由。
他曾想過像師父師伯一樣終其一生都與天獨山為伴,但他知道他不能,師父交給他的東西愈多,他就愈知道他的想法終他一生都不可能實現。
他生來就注定他能過像他們一樣的日子。
每個人生來這世上都是不一樣的,每個人生來時肩上注定要挑起的擔子或輕或重,都不一樣。
他不曾想過要挑起多重的擔子,他隻想要保護他在乎的人。
阿陌還需要他照顧。
生於皇家,他們誰都無法倚靠,而要想阿陌能有倚靠,那就必須他這個兄長來成長為參天的大樹,才能為他擋去風霜雨雪,才能護他一世無虞。
如今,他還想多守護一個人。
喬越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站在梅良與阿黎旁的溫含玉身上,移到她總是神色淡漠的天姿國色的麵上。